武汉下起了大雨。
豆大的雨滴吵闹的敲击着玻璃窗,湿冷的风从未关严的窗缝里拼命挤入,玉兰花被雨滴打落满地,躺在柔软的床褥上,汪曼春己经发起了高热。
属于张离的记忆在她脑海里翻滚,于小晚哭喊着在她褪色的记忆里扑打,一声声离姐不断撕扯着她的一颗心,眼泪无意识的从眼角滑落,她死死攥住记忆里的那条珍珠项链,可在记忆洪流的拉扯间,它还是断了。
珍珠落地,是扮成肖正国的陈山穿着笔挺的军服朝她敬礼,又站在炉灶前拿起了糖罐做糖醋鱼。
军绿色从脑中飞速掠过,化成了西装革履的陈山,他抱着她翻越过枪林弹雨,她看见自己紧握的冰凉的手枪,用力推开他,陈山挣扎着来想来抱她,大声的喊着她的名字让她别走,又含泪来抢她手里的枪。
一切在枪声扣响后回归平静。
脑海又翻转到了面粉厂。
她看见明楼憎恶的看向她,冷言恶语无孔不入的钻进她每一寸肌肤,她尖叫着松手,明镜从她手里挣脱,几声清脆的枪响过后,她摸着她空荡荡的胸口喊师哥。
泛涩的记忆倒退,掠过她的挣扎与哭嚎,她看见自己又变成了穿着上海公学校服的少女,在校门的树下抱着书,翘首以盼的看着越走越近的青年。
师哥。
她听到自己喊。
然后一切都归于平静。
再睁眼,己是汪家堂兄关切的眸。
耳边声音嘈杂,“曼春醒了!”
脚步声匆忙从床边响起,她睁开痛苦的双眼。
“堂兄,我......这是怎么了。
我的头好痛啊......”汪曼春用力捂着自己的头,恨不得狠狠捶开看一看里面装的是什么才好。
怎么感觉,好多东西都从脑海里流失了。
她哭喊起来,“我忘了,我怎么能忘了。”
汪家堂兄轻声安抚许久,才让她慢慢归于平静。
“堂兄,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人,很多事。”
汪家堂兄叹息一声,依着汪芙蕖之前送来的信试探的问,“你还记得,明楼吗?”
“明楼?”
汪曼春茫然地捂住心口,她突然觉得心脏空的发冷,又像是有些幻听,明明没见过枪,但枪声却在耳边回响,汪曼春努力的调动着回忆,艰难道,“师哥......他去法国了,我记得的。”
“也是奇怪,听说山海昨日也发了高烧,你们二人还真是......山海?”
汪曼春空荡的眼里流着泪,“山海啊。”
“我昨日是第一次见他吗?”
心好痛。
她摸着自己像犯了心悸症似的心口,眼泪串成珍珠止不住的流。
她究竟忘了什么。
“入学的事先缓缓,你先在家休息几天吧。”
---------------------------再次见面,仍旧是一个雨天。
汪曼春对雨天的情感有些复杂。
她总想到自己在明公馆外尊严尽抛的那次长跪,冰冷的雨水淅淅沥沥的洒在她身上,却比她的心暖。
她又想起雨后玉兰树下从小窗远远望到的那个翩翩君子。
一身挺阔的西装,扣子一丝不苟的扣着,清俊、儒雅、有风度。
一想起那张脸,总会有莫名的熟悉与亲近感。
可她知道,记忆里那只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她不太明白回忆里自己的心为何漏了一拍,就像此刻,两个大病初愈的人相对而立,却都是呆站着。
汪家堂兄感到莫名,“你们应是旧相识啊,昨日不还相谈甚欢、一见如故吗?
怎么感觉今天你们二人有些奇怪。”
唐山海动了动唇角,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高烧一场后,他心里总是莫名的空洞。
像是丢掉了此生珍宝,落寞伤怀。
他看向对面亭亭的少女,无意识的抚上了心口。
好疼。
又有些高兴。
又见面了啊。
“曼春。”
他听到自己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