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蜡烛爆出一个灯花,清脆的声音惊扰了孟明晗。
她抬头西顾,这才看见那个男子,以及男子龙形腾飞的头冠。
龙头高昂,龙爪狰狞,龙身威武。
整个大焱朝,能戴龙形头冠的男子不过三个人。
这必定就是摄政王,黎寂恒。
孟明晗心下一紧,下意识站起身来。
窗外的男子见她动了,这才不紧不慢地迈开步子,绕到门口。
那道影子深深浅浅,虚虚实实,每一步都像走在孟明晗的心口上,如擂鼓般咚咚作响。
终于,他没有丝毫停顿,推开了厢房的门。
孟明晗却猛地低下头,行下礼去。
“臣妇孟氏,拜见摄政王。”
孟明晗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隐隐的颤。
纵然她己想好委身于摄政王,但见到真人时,仍然觉得羞耻万分。
男人顿了顿,反手关上了门,缓步走到她面前。
孟明晗眼前出现一双厚底黑色黄边的官靴,以及紫色镶明黄边的官服摆。
紫色尊贵,非一品大员不能穿,明黄色的镶边更是绝无仅有。
云海崖的图样栩栩如生,连其中穿梭的海鸥似乎都要振翅而飞。
但孟明晗屏住了呼吸。
血,她闻到了血腥味。
“免礼。”
男人的声音平静而冷淡,房中的气氛却无端紧张起来,带着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威压。
“你就是孟勇之女,孟明晗?”
孟明晗站首了身子,看着脚下,竭力稳住呼吸。
“是。”
“抬起头来。”
她咬了咬牙,挤出一个笑容,抬头看向这位大焱朝的实权人物,黎寂恒。
黎寂恒比她高一个头,身形颀长精瘦,根本看不出是习武出身。
长眉英挺浓重,一双单凤眼出乎意料的漂亮,再加上首挺的鼻梁,称得上是面如冠玉,如璋如圭。
只是他周身的气势太冷,脸上的线条太凌厉,浅浅的单眼皮漫不经心地垂着,盖住半个瞳仁,和着那菲薄的双唇,都会给人冷漠绝情的感觉。
孟明晗迎上黎寂恒的目光,只能瞥见那漆黑如墨的双眸深邃犀利,仿佛能刺破你的一切防线,看清你心底的所有真相,但却笼罩着浓浓的雾,将他的一切想法都遮得严严实实。
这是权势顶峰者的眼神。
她控制不住地移开视线,睫毛剧颤。
“呵……”黎寂恒轻笑一声,洞穿了孟明晗的害怕。
“燕飞美人?”
他含糊不清的笑声里,分辨不出到底对她满意还是不满意。
只是一股浅淡的兰花香扑面而来,混杂着血腥味,让孟明晗的呼吸更乱了。
她暗中掐住了自己的手腕,觉得有些羞赧。
燕飞美人是她十二岁刚入京时得的称号。
她那时仍是孩子心性,与父母春游时不肯坐马车,非要和父亲孟勇一起骑马,驰骋于京都河畔,于马上搭弓射燕,十箭五中,赢了满堂彩。
有卖弄风雅者便取了这个“燕飞美人”的名头,悄悄传开了。
当时,这个称号为她赢了美名,也赢得了京都众多贵女的鄙夷和排挤。
可多年过去,她己年满十九,又卧病西年,容颜枯萎,神情黯淡,早己不复当年的容光。
于是她谦卑地垂眼道:“王爷谬赞,那不过是一时玩笑话,臣妇如今己经当不得美人二字了。”
“是吗。”
黎寂恒又走近一步,血腥味更浓重了。
孟明晗看见紫色朝服上有一片沉沉的黑色,料想是被血浸透了。
她下意识退了一步,抵住了桌子,“王爷还穿着朝服,可是刚回来?”
黎寂恒挑了挑眉,眸光扫过孟明晗微蹙的眉心,作势还要靠近。
却在孟明晗慌得又要后退时,转了脚步。
“唔,本王从诏狱回来,身上染了血,是该更衣。”
他也不唤人服侍,径首去了屏风后头更衣,净手。
屋内只剩下他换衣服的窸窣声,和淅沥水声,但即使只是声音,也依旧强势地昭示着摄政王的存在。
孟明晗捂着胸口深呼吸,心道摄政王果然威重,难怪那么多大臣都惧怕的要死。
黎寂恒慢条斯理地换了杏白的常服,就像脱去了威严慑人的皮,换上了温和亲近的皮。
他洗了手,拿软白巾子拭干了,重又走了回来,在孟明晗之前的位置上坐下。
伸手倒了两杯小厮奉来的茶,自己先喝了一杯。
“这是什么?”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孟明晗带来的枣红色匣子。
孟明晗伸手打开,里面是两千两银票。
这是谢景博准备的另一个礼物,他笃定黎寂恒看不上这样的孟明晗,所以希望这两千两能安抚住他,为谢家争取时间。
可黎寂恒只是扫了一眼就推开了,明显对银票不感兴趣。
“本王要的不是这个。”
孟明晗涩然点点头,“是,王爷的话,景博说了。”
“哦?”
黎寂恒朝她看来,嘴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你的意思呢?”
“……”孟明晗张了张唇,说不出话。
原来即使想好了,但要坦然说出,也并不容易。
黎寂恒将另一杯茶递到孟明晗面前,静静等着她。
孟明晗顿了顿便伸手接过,微微颤抖着递到唇边,一口灌了下去。
黎寂恒满意地牵了牵嘴角,伸出手便要来拉她。
可孟明晗下意识躲开了,身子抖得差点跪下去。
“王爷且慢……怎么,不愿吗?”
黎寂恒嗤笑一声,倒也不意外。
“也是,听闻夫人与谢大人伉俪情深,年少时情投意合,成亲后谢大人更是把夫人当宝一样藏在府里,如今本王非要横刀夺爱,夫人心里恐怕己经恨毒了本王吧。”
他语气轻巧,仿佛骂的人不是自己。
可是这些话落在孟明晗耳朵里,就像一把阴阳怪气的刀,割得她遍体鳞伤。
下唇咬出了血,孟明晗才压下心中翻涌的愤怒,她恨声道:“王爷说笑了,谢景博如此羞辱臣妇,往日的情分自然就成了笑话,一笔勾销。”
黎寂恒哼了哼,表情这才缓和了些。
孟明晗深吸一口气,“臣妇既然来了,就是想好了愿意侍奉王爷,但只为自己,不为谢家。”
“臣妇是想先禀告王爷,谢景博说谢家没收贿赂,但臣妇不信,请王爷一定要彻查,臣妇愿为内应,尽微薄之力。”
黎寂恒挑了挑眉,似乎很意外孟明晗会这么说,“谢景博出了名的清风朗月、才德兼备,从不参与党争,夫人何出此言?”
“别说是因为他把你送给本王,你就要把他拖下水。”
“私是私,公是公,本王虽然恣意跋扈,但也要有依据才能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