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火烧眉毛了,还踢球!”
高坚心里吐槽一句,只好带着杨志往校场而去。
却说高俅升任殿帅府太尉后,以操练士卒为名,强占了高家西边好大一片地,对外声称充作校场,实则打算建房起屋。
高俅正玩的性起,见高坚来了,抬脚便把气逑踢了过去:“大郎来得正好,且陪为父耍耍。”
那逑在空中画了个弧线,正好落到高坚脚前。
这传球精准度,羞煞后世国足也。
高坚家学渊源,岂能不会蹴鞠?
信脚把气逑踢到半空,再挺胸接住,那气逑好似鳔胶粘在身上,百般花样下来,竟半瞬不离身,引得众人轰然叫好。
墙外街上行人听了,以为大宋军中又出了什么了得的好汉,相顾笑道:“高太尉日夜操练禁军,我等可安享太平矣。”
高坚耍了一会,驻了足,指着杨志道:“此乃杨令公之后,单名一个志,是条了不得好汉。”
高俅把杨志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见其生的威武雄壮,十分喜欢:“果然是条好汉,会蹴鞠么,我们齐云社正招贤纳士。”
杨志叉手见了礼:“承蒙太尉错爱,下官愚笨,只会些拳脚功夫,不会蹴鞠。”
高俅闻言,登时变了脸色:“纵然武功盖世,不会蹴鞠也算不得好汉!”
杨志心中虽然十分不忿,暗骂荒唐,此刻也只能低头请罪,他还是十分渴望在大宋官场上混的,万不可得罪了顶头上司。
高坚听了却是哭笑不得,只得道:“大人且看我薄面,莫要为难他。”
话说,当年徽宗登基后,为抬举高俅,便把他送到河湟,攒些军功。
这高俅也是合该发迹,宋军连战连捷,又一次收复了元祐年间割让出去的熙河等州,但战场上刀枪无眼,不小心伤了根本,再难有子息。
高俅见高坚相貌出众,又有几分小聪明,也不顾二人原是叔伯兄弟,便过继为子。
昔日兄弟成了儿,因此十分溺爱,无有不从。
高俅果然不再为难杨志,只淡淡的问:“你有何事?”
杨志忙弯腰上前,奉上紧紧护在胸前的包裹,把所求之事说了。
高俅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又瞥了眼老都管高福。
高福会意,接过包裹掂了掂,当时就冷了脸,嗤笑道:“我家太尉最是廉洁奉公,你此番作为分明是陷害上官,左右,与我重责五十军棍,再把这赃物登记造册,充作军资!”
几个军汉听了,轰然应诺,按倒杨志,拎起水火棍便要打。
杨志心内叫苦,也不敢反抗,只连声讨饶而己。
高坚忙上前喝道:“住手,这是我兄弟,不可造次!”
高俅挥了挥手,斥退了一众军汉,对杨志冷冷道:“你犯下重罪,本该刺配沧州牢城,如今且看大郎的面子,许你戴罪立功,此去太湖,定要勤于王事,莫要自误。”
杨志起先听到要刺配,心中己是死灰一片,怎知话锋一转,又准了他的差事,恰似久旱逢甘霖,再也按捺不住心内狂喜,顺势跪地,捣头如蒜:“恩相、衙内简拔之恩,杨志没齿难忘。”
高坚见了高俅所作所为,心中颇为不喜,便反思起来:我若只想做个幸佞之臣,耍些阴私手段也就罢了,若想立下不世之功,需得光明磊落,以德服人才是。
于是,上前扶起杨志,拂去他身上尘土,面容恳切的说:“此去江南,山高路远,路上宁可慢些,也不要贪图行程。
更不要苛责船工,时常买些酒肉与他们吃,他们自会感激你的恩德,听你使唤。
若万一遭遇风浪,不幸翻船,切莫畏罪潜逃,回京之后来寻兄弟,兄弟我自会替你消罪。”
杨志心境乍起乍落,听了这番肺腑之言,一条彪形大汉,也感动的无以复加,几欲落泪。
高坚又向高俅道:“我这兄弟终究是北方人,不识水性,还请大人拨几个老成持重的水军跟着,我才放心得下。”
“你衙内一心抬举,你切莫辜负他一片苦心,去吧。”
高俅挥了挥手,仿佛拂去一缕尘埃一样。
杨志对着父子二人各拜了数拜,跟着一个承局往殿帅府领告身去了。
这时,高俅蓦然想起近日隐约闻得下人口风,说衙内要设计强奸谁的老婆,他起初并未放在心上——不淫诟良人妻子,算什么纨绔子弟,我家须不是那些腐儒。
莫非苦主是这杨志,否则这小子怎会对他如此上心?
于是便问:“他的浑家很漂亮?”
“我怎么知道?”
高坚先是莫名其妙,即刻又拉响警铃:“大人请自重啊。”
“我有什么不自……”高俅咂摸过味儿来,自己竟被倒打一耙,登时勃然大怒:“混账,你当老子跟你一样!”
“没有就好,我正要大用此人呢,切莫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高坚抚了抚胸口,长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连哄带骗暂时稳住了林冲,可不敢再给自己树个强敌。
“滚!”
高俅望着儿子落荒而逃的背影,失笑片刻,转头吩咐手下道:“传虎翼水军指挥张恨水。”
不多时,张恨水擦着汗,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
高俅斥退众人,为其分说了杨志之事,最后俏声道:“你拨几个聪明伶俐的水军跟着,等回程时,见机把纲船凿沉。”
张恨水也不问青红皂白,把胸脯拍的山响,打起包票:“那撮鸟既得罪了太尉,何须如此辛苦,我这就去结果了他。”
“你们衙内正要用此人,万不可害他性命。
我观他有几分本事,又自诩名门之后,此类人等最是桀骜,我儿到底年轻,怕是难以驯服……”高俅抿了口茶,阴森笑道:“我不得不先寻他个错处,重重处罚他,我儿再施手搭救,如此大恩,不怕他不对我儿感恩戴德,死心塌地。”
“太尉高见!”
张恨水刚刚擦去的汗珠霎时又冒了出来。
且说杨志领了告身,回到家中与妻子李幼娘备说今日遭遇:“那高太尉喜怒无常,忒地毒害克剥。
谁知高衙内却是条难得的好汉,今日若非是他,只怕难以善了。”
李幼娘诧异道:“我听坊间传闻,那高衙内有个诨号叫什么花花太岁,为人最是不堪,专爱淫诟良人妻子,官人切莫被他骗了。”
“我还有什么值得他骗的呢。”
杨志望着布裙荆钗的妻子,徒有西壁的寒舍,幽幽一叹:“只是苦了你,陪嫁的东西,典卖一空,竟一件都没留下。”
使女小莲笑着打趣道:“谁说官人没什么值得他骗的,家里不还有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么。”
“胡说,他又不曾见过我,怎知我如花似玉,岂会以此来骗官人?”
李幼娘脸色微红,嗔了小莲一眼,笑着宽慰杨志:“官人切莫说这些不中听的话,以官人的本事,早晚有出头之日。”
杨志咬了咬牙,重重点头。
忽的,只听门外有人喊:“杨兄弟在家么?”
李幼娘诧异道:“这声音听着倒生,却不知是谁?”
“听着像是今日结交的高衙内,他怎会来此?”
杨志按下疑惑,忙不迭去开了门,只见果然是高坚,身后还带着许多人,赶着几辆大车。
杨志见了礼,指着大车道:“衙内这是何意?”
“这都是嫂嫂的嫁妆,我赎回来还给嫂嫂。”
高坚说着,令人卸下东西往里抬,又见里面出来一个颜色出众的年轻妇人,估摸着是杨志得浑家,暗道了声高太尉果然料事如神,连忙唱了个肥诺:“高坚见过嫂嫂。”
“叔叔折煞奴家了。”
李幼娘情知这便是高衙内了,忙回了个万福。
她本以为高坚是个相貌丑陋的色中饿鬼,怎知却是个俊逸洒脱的后生,想起传闻,兀自红了脸,又见嫁妆失而复得,先是欢喜,继而垂泪涟涟:“这原是家母辛辛苦苦攒下的,本以为此生再不能见……”杨志听罢,仰天长叹,当即推金山,倒玉柱,跪在高坚面前:“杨志素日自诩好汉,今日若非高兄弟,我便成了为婿不孝,为夫不义的小人,感恩戴德的话就不多说了,兄弟但凡有用得着的地方,我杨志上刀山下油锅,死不旋踵。”
高坚本以为还要费些功夫,没想到几抬嫁妆就收服了杨志,登时大喜过望,忙上前将其扶起,嗔怪道:“杨兄此言差矣,兄弟相交,只凭情意相投,义气相挺,岂是为了让人上刀山下油锅?”
这话深合水浒好汉脾性,杨志听了自是欢喜,他也是个爽利之人,嘴上便不多说什么,起身往屋里让着高坚。
李幼娘索唤了一桌上好席面,亲自烫了酒,敬了高坚几杯,这才欢欢喜喜的下去整理失而复得的嫁妆。
席上,杨志见与高坚谈吐不凡,气度出众,只恨相见太晚,首吃到日头偏西,还要拉着他抵足而眠,促膝而谈。
高坚没有特殊癖好,便婉拒了好意,火急火燎的回家去了。
列位看官,你道他缘何火急火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