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陶眠顾远河的玄幻奇幻小说《桃花山上长生仙 番外》,由网络作家“少吃亿点”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陶眠没有做多余的事,他只是把一张符贴在李篱的额头中间。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符纸……陆远笛止住眼泪,她本不爱哭,嚎啕之后有些难为情,袖子拭去眼角的泪花后,红着眼眶来到师父身边。“小陶,他怎么了?”“五感全失,没死,”他回头去瞄徒弟的脸,“你要他死?师父可以代劳。”陆远笛身上披着一件干净的外袍,很大,是陶眠递给她的。她捏住衣襟把自己裹住,摇了摇头。“你想放走他?”“不,”陆远笛走上前一步,垂眸,冷漠地望着她的仇敌,“小陶别插手,剩下的我来。”陆远笛不愿脏了陶眠的手。桃花仙人不必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他本不属于凡间,不该招惹世俗。是她在,才使得他沾染凡尘。那天起,陆远笛暗自下定决心。她要独立和强大,她不能一辈子躲在师父后面当个只会哭的小丫头。...
《桃花山上长生仙 番外》精彩片段
陶眠没有做多余的事,他只是把一张符贴在李篱的额头中间。
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符纸……
陆远笛止住眼泪,她本不爱哭,嚎啕之后有些难为情,袖子拭去眼角的泪花后,红着眼眶来到师父身边。
“小陶,他怎么了?”
“五感全失,没死,”他回头去瞄徒弟的脸,“你要他死?师父可以代劳。”
陆远笛身上披着一件干净的外袍,很大,是陶眠递给她的。她捏住衣襟把自己裹住,摇了摇头。
“你想放走他?”
“不,”陆远笛走上前一步,垂眸,冷漠地望着她的仇敌,“小陶别插手,剩下的我来。”
陆远笛不愿脏了陶眠的手。桃花仙人不必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他本不属于凡间,不该招惹世俗。
是她在,才使得他沾染凡尘。
那天起,陆远笛暗自下定决心。她要独立和强大,她不能一辈子躲在师父后面当个只会哭的小丫头。
陶眠久久凝望着自己的二徒弟,半晌,拍了拍她的头顶。
“远笛,要平安快乐。”
一句简单朴实的叮咛,陆远笛的眼泪险些又滑落。
她连忙低下头。
“我会的,小陶放心。”
陶眠说要多留一些日子,他不放心陆远笛一个人。
但陆远笛态度坚持,她不愿陶眠搅入是非之中。
她说,小陶快快回桃花山吧,山花要开了,乌常在还等着呢。
陶眠明白她的心意,点点头,转身出了营帐。
他来去无踪,军营里的士兵,除了那个被他敲晕的导航,竟无一人发现他的到来。
本来应该轻松地离开,可惜半路杀出来一个少年人。
那少年神色焦急,像是在寻找什么人。他一把抓住陶眠的手腕,问他有没有看见王二。
陶眠微微愣了一下。他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常人很难发现。
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如此敏锐。
还有……王二是谁?
虽然不清楚他口中的王二,但陶眠作为老糊弄家,随手指了一个方向。
“应该是往那边去了。”
那少年半点怀疑都没有,感激地握了把他的手,疾步离开。
看上去有点憨。
陶眠最后瞥了眼他离开的方向,不再流连,也走出军营。
陆远笛年轻,容易吃亏。但她素来聪慧,犯过的错误绝不会再犯,并且能从过去的经历中汲取经验,成长速度惊人。
而二弟子也没有辜负师父的深厚期望。
陶眠回到桃花观,不出意料,乌常在果真把自己喂胖了。
陶眠把它从鸡笼里面提溜出来,当面逼供。
“你怎么可以吃得这么胖?”
“你看看别人家的鸡,哪有像你这种身材的?”
“我告诉你再这样下去,除了我没人要你,你只能在这里给我养老。”
乌常在趾高气昂,咯咯两声,甩屁股走人。
完全不理陶眠在讲什么怪话。
山外纷纷扰扰,山内的日子却是慢吞吞地走,不催不赶,不紧不慢。
在陶眠晒阳打盹儿偷懒撵鸡之际,外面的世界已经在悄然变化。
陆远笛起初没有杀掉李篱,而是给他下了蛊毒,把他控制住。
她要利用李篱,为自己争夺军中的地位,建立起一番势力。
在这期间,她联系上了曾属于她父亲一派的人,要他们协助自己重新夺得皇权,这天下仍是陆家的天下。
苦心人,天不负。陆远笛筚路蓝缕,终于有了足够的底气和实力。
她说她要为自己一族复仇,她要这皇位换人坐。
关于陆远笛的遭遇,陶眠都是从她寄来的书信中了解的。徒弟报喜不报忧,看上去轻描淡写的几行字,背地里不知付出多少心血,忍了多少肮脏的勾当,才换来她要的势力。
这些陆远笛从不与他言说,但陶眠心里清楚。
所以每次他回信时,总是叮嘱陆远笛不要勉强自己,累了倦了,就来找师父。
师父不懂权谋,但师父可以让反对的声音消失。
陆远笛心里感激陶眠,可她不肯背弃当年在军营里立下的誓言。不管她的手染了多少污浊的鲜血,她的背承载了多少条人命,陶眠绝不能被牵扯进来。
他要做他的桃花仙,晨起扫坠花,夜听林果落,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而她只要念着那样自由的他,仿佛这世界的污秽和纷扰都不再,只剩一池清明。
……
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李篱失去利用价值。
陆远笛见他最后一面时,是在自己书房的密室。
说是密室,其实早被她改成了地牢。里面阴暗冰冷,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
墙壁上有飞溅的血滴。
地面也攒了厚厚一层擦不掉的血渍。
大将军李篱不复往日的威风,被沉重的锁链紧紧拴住两臂,高高吊起。
头发蓬乱,夹着两三根草杆,半垂着头。
陆远笛没有带任何随从,她孤身一人,来到李篱面前。
干净雪白的靴面和满地污血的对比几乎刺目。
李篱面对她,没有畏惧,只是冷笑。
“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你杀了我的两个儿子,三个兄弟,连一个外姓的孩子都没有放过。陆远笛,你还要怎样。”
陆远笛望着她昔日的对手,老迈、衰颓,那个辉煌的李将军,已经找不见了。
她忽而失去所有的兴趣,厌了。
“我不恨你。”
她说。
李篱听到这句话,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
“陆远笛,你说你不恨?哈,你怎么可能不恨?你在外面装成饱受欺凌的前朝公主,暗中却狠狠报复了我李家上下,有罪的,无辜的,你一个都没放过。你说你不恨?!”
李篱放声大笑,像是听到天底下最荒唐的笑话,笑声中是浓浓的悲戚。
陆远笛的语气仍是平淡如水。
“我不恨你。若是恨,当初在军营里,我就不会放过你。
仇恨是一种会让人失去理智的情感,我不恨。”
李篱止住笑声,他像是明白过来什么。
嘴角扯出一个哀戚又讽刺的笑。
“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陆远笛没有否认,她的右手两指之间忽然多出来一个暗红的铃铛,里面隐隐有一只小虫在爬动。
李篱认得这个东西,是蛊的母虫。
只要轻轻一捏,母虫死去,李篱也活不成。
大将军没有风光地在众人的拥护爱戴中死去,他一生战功赫赫,贪权是真的,护国也是真的。
李篱这回在笑自己。
成王败寇。
“陆远笛,你错选了路。这条路注定越走越狭窄,一生孤凉。你可千万别回头。”
回了头,满目荒寂。
很多年后的陆远笛想起了李篱的话,这句话仿佛一个恶毒的预言,困住她的一生。
但当时的陆远笛没有顾及许多。她的目标只剩下一个。
她要称帝。
七号阁给出的算是高价,继续追灯意义不大。
但既然加了一灯,恐怕这位三十六号的客人需要横公鱼脂救急,不得已,才开出如此之高的价位。
看来这鱼脂是三十六阁的囊中之物——
“震字七号阁——出价五灯——”
七号阁跟灯了!
一千五百金!
陶眠眼睁睁地目睹了全过程,薛掌柜一面不屑地说“哪个脑袋被门挤了的会花一千金买这玩意”,一面追加了两盏灯。
……
“倒也不必如此为难。”
他不禁宽慰道。
薛瀚的神情是难得一见的严肃,他说这里面不大妙,他预感不好。对面的竞价者未必是真心想要这块鱼脂有什么大用,怕是对方刻意刁难。
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就不得不走到最后一步。
陶眠问“最后一步”意指为何。
薛瀚侧过脸望着陶眠,琉璃灯把他的轮廓笼罩一层朦胧的光晕。
“最后一步,靠你。”
陶眠一头雾水,这薛掌柜不但会插旗,还特别擅长卖关子。跟薛瀚猜测的差不多,对面果然又加了一盏灯。
其实换作以往,薛瀚不是那种容易竞价上头的人。他有一道底线,破了这道底线是无论如何都要放弃的。
就像他自称的,他“见好就收”。
但今夜的情况不一般,陶眠那倒霉徒弟还在山里一觉不醒呢。
薛瀚虽然在心里敌视每一个拜入桃花山的徒弟,可陶眠是值得破例的人。这鱼脂不算举世罕见,短时间内再去寻一块却难办,那素未谋面的小孩又等不起。
他和对面的竞价者咬上劲儿,两人谁都不肯停手。
宾客们眼看着一块不怎么起眼的妖鱼脂破了万金,面面相觑,不免惊异。
没多久,两边的雅间所有的琉璃灯全部被点亮了。
薛瀚的上身向后倒,靠在椅背之上,折扇敲打着玉扶手,看起来有些不耐。
他素来波澜不惊,能把他逼到这种地步,对面也算是好本事了。
琉璃灯全亮了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撞连环。”
不等陶眠询问,薛瀚按了按眉心,直接解了他的困惑。
每层雅间悬挂的琉璃灯个数是提前经过计算安排的,每场交易的物品不同,各个物品的估价自然也不相同。千灯楼的管事们会把这些细枝末节做到极致,基本不会出现琉璃灯点无可点的情况。
但凡事都有个万一,为了以防万一,自然也有相应的对策。
这对策便是“撞连环”。
所谓撞连环的“连环”,是指千灯楼的九曲连环灯。这灯的位置就藏在圆台和雅间回廊之间的黑暗之中,由若干个小的莲花灯组成。需要两方或者多方竞价者各自派出一位男性侍从,手持小臂长短的灯杖,把位于暗处的莲花灯点燃。
在一炷香的时间内,点燃最多的莲花灯的一方,即可得到该物品。
雅间之外,已经有楼中的女侍悄然候在门前,两手间的托盘盛放的正是用于燃灯的灯杖。
薛瀚叹一口气。
“方才在门口,沈泊舟质问我为何带男随从前来,也是这个意思。通常带男随从的客人,是在这轮唱楼中有势在必得的宝贝。如果动钱拿不下,就要动手了。”
陶眠心态平稳,但他仍是好奇。
“千灯楼的禁令不是不允许宾客之间大打出手么?”
薛瀚讥笑。
“你瞧瞧前面,只有那圆台是亮的。只要不在那上面动武,被唱楼官发现,那剩下的黑的地方,不是随便打么?”
“变态不愧是变态。您还能赞叹地说出来,真行。”
“安心,没那么容易被发现的。我敢把你带过来,自然也能把你安稳地送回去。”
陶眠说你别的不会,就会给咱俩插旗子。
薛瀚见陶眠尚且有闲情逸致拌嘴,看来他接受得很快,只是尸体乍然出现,给人的冲击的确大了些。
开场就是三道禁令,让宾客们精神一震,接下来才是好戏登台。
唱楼官唱的第一样物品是寒玉骨。
“一灯百金——灯多者得——”
唱楼官拖着长长的调子,细致地展示手中锦盒所盛的那根剔透玲珑的“玉”。
看着像玉,名字却叫“骨”。
陶眠问寒玉骨是什么。
喝茶的薛瀚顿了顿,目光瞥向他。
“仙人的胫骨。”
“……”
就多余问。
接下来的拍卖品就更奇怪了,什么仙人的小指、仙人的左耳、仙人的三片心。
陶眠有些忍无可忍。
“拍这些东西作甚?留在家里供着么?”
薛瀚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忍了。
“一般是用于食补。”
“……”
“千灯楼的惯例,通常一层楼卖一类别的物品。你我所求的横公鱼脂是药,这层自然是卖药的多。而这其中……又属你们人仙的骨血筋肉为上品。”
陶眠这才明白自己的处境。
他哪里是登楼啊,这不是落到了砧板上?
“忍忍吧,马上到我们要的东西了。”
薛瀚试图安抚仙人情绪,别耽误了正事。
陶眠假装自己听不见唱楼官的调子,埋头吃点心。
直到身边的人用手指轻叩桌面。
“到了。”
唱楼官手中的锦盒没有变化,盒中的宝物却换成了一块油润的鱼脂。
“横公鱼脂——诸君掌眼——一灯两百金——灯多者得——”
“一灯两百金?”陶眠咕哝道,“未免太贵了。孟管事是不是因为提前知晓你这熟客要来交易,涨价了呀?”
薛瀚摇了摇纸扇,浑不在意。
“涨了约莫五十金而已,不必介怀。”
后面又跟一句。
“总归是划你账上的钱。”
“……”
唱楼官在圆台之上环绕踱步,给在场的宾客展示手中的珍稀鱼脂。
“横公鱼脂——食之可去邪病——请诸君细瞧——”
陶眠心想尽快回山,否则他楼下不去,直接进锅。
他瞄了身侧的薛瀚一眼。
“不点灯?”
薛掌柜老神在在。
“不急,先瞧瞧热闹。”
和他之前所言类似,比起仙人的胳膊腿心脏,横公鱼显然落了几个档次。
五层的贵客们对此兴趣寥寥,只有位于他们雅间东南角亮起一盏琉璃灯。
不多时,在那盏灯的右侧,另一抹幽绿色徐徐点燃。
总共两位客人出价。
唱楼官吆喝着,询问是否有其他客人跟灯。
薛瀚这才把那盏小巧提灯取来,玉制的灯柄伸长,轻撞最底端的琉璃灯。一声清响,灯芯缓缓升起一点亮光。
他提灯的手继续上抬,按照同样的做法,又点亮另外一盏。
“震字七号阁——出价两灯——”
五层交易的物品底价均为五百金,薛瀚出九百金买这么一截指骨大小的横公鱼脂,已经算出手大方的。
果然,他亮了第二盏灯之后,对面灭掉了一盏,以示不再参与此轮拍物。
另外一盏依旧固执地亮着。
唱楼官左手扬起,声调也随之高昂。
“震字七号阁——出价两灯——有无贵客跟灯——”
话音刚落,对面那唯一的一点绿之上,又多了两团新火。
“震字三十六号——出价三灯——”
三盏灯!
一千一百金!
其他雅间的宾客见状,不免交头接耳。
横公鱼脂虽然难得,但也有个基本的价位,哪怕是被炒得最高的时候,也未超过千金。
但现实逼迫她只能屈就一边。
她也曾痴迷于权力带来的掌控感,生杀予夺,顺逆由心。
她想,山终究是小的。
现在思来,那不过是扭曲的自我安慰罢了。她回不去山,便厌弃它。
如今她终于回到了夙夜梦回的地方。她举高手臂,拨弄着层层叠叠的树枝。
原来这山如此辽阔。
人道青山归去好,青山曾有几人归。
陆远笛无声地笑了,收回手臂,握住陶眠给她摘的柿子。
他们在山里绕了很久的路,每次都是陆远笛指方向,东面走走,西边看看。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
“小陶,”徒弟的声音愈发地低弱,如果不凑近听,已经听不清她的吐字,“就是这里,拐个弯,到了。”
陶眠沉默着,其实在一刻钟前,他已猜到了陆远笛想去的地方。
他依言照办,背着徒弟,沿着小径走,一块墓碑静静地立在月光下。
“看来我的记性……还不错。”陆远笛说话微微地喘,陶眠听见她的笑声。
她说小陶把我放下来吧,我去跟大师兄打个招呼。
好让他引我上路。
陆远笛像是恢复了精力,她被陶眠扶着,慢慢地走到顾园的墓前。
她盘腿坐下,咳嗽两声,不小心呕出了半口血,又被她用帕子仔细擦去,让自己干干净净的。
那手帕已经完全被血染透了。
“师兄,”陆远笛将手帕塞回袖子里,笑吟吟地望着墓碑,“虽然你我素未谋面,但很快,我们就要相遇了。”
她说晚了几十年才打招呼,希望师兄别见怪。
陆远笛低声絮语,想到哪里说哪里。她先给顾园报上了自家姓名,又介绍了个人生平,希望顾师兄能多多照拂,来世让她投奔个好人家。
说到这里,她停顿片刻,苦恼。
万一师兄已经转世为人怎么办呢?罢了罢了,这不去管。总之看在同门情谊上,如果相遇,但愿师兄能捞师妹一把,争取下辈子还做人。
陆远笛又和顾园说起了三师妹和四师弟,她说师妹师弟比我们当年好啊,最起码人家到现在都陪着陶眠。十六七岁的你跟我在做什么呢,到处打打杀杀结下仇怨,还要小陶出山摆平一摊子烂事。
她问顾园出山有没有后悔过呢,怎么她懊悔至此。人哪里能这样子啊,抉择了就是抉择了,为何偏偏要对过去恋恋不忘呢。
如果她能彻底忘情,那皇帝的位置,她还至少能坐个七八年呢。
如果她不曾出山,现在她就能活蹦乱跳地跟着陶眠,再陪师兄过几十个清明。
人为什么总是摇摆不定,总是左顾右盼,总是坐在黄金屋里,却还惦念墙外的桃花呢。
陆远笛说着说着,眼泪滑落下来。她安安静静地任由泪水打湿衣襟,嘴上仍然在说。
她说师兄你相信轮回转世吗,我想了想,要不你还是别带我投胎了。重来一世,我依旧活得糊涂。
她似乎才意识到眼睛里不断涌出的泪水,从袖子里取出唯一的那块手帕,却发现上面满是鲜血,根本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能用了。
她无奈地收回去,准备随便用袖子擦擦,另一块洁净的帕子递到她面前。
陶眠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
陆远笛笑着接过来,胡乱擦掉眼泪,她故作轻松,还能跟陶眠打趣。
“小陶,快把我埋进去吧。那坑留着许多年了,终于能派上用场。”
小林从一个悠长的梦境中醒来,他伸了个懒腰,手指抠着脑袋四下张望。
他怎么睡在牢内的地上了?
昨夜发生的事隐隐约约闪过片段,他龇牙费力回想着。
对了!他见到皇帝了!
皇帝是来探视道士的!
那……道士呢?
小林慌忙地跑到熟悉的牢房前。里面富丽堂皇的摆设全部消失,连带着牢房内关押的人……
跑、跑了?
他心中大惊,坏了坏了,该不会是他昨夜喝了点小酒,不小心把人放走了吧!
正焦急着,牢头领了新犯前来。瞄见旁边木楞的年轻狱卒,还不耐烦地呵斥一句。
“傻站着做什么!”
“是!呃,我……”
“这是新来的,从今天起,你负责他。”
牢头的嘴巴开合不停,交代诸多事宜。
小林望向牢内的新犯,是个五六十岁的男子,看上去精神不大正常,不停地念叨“我没有罪”。
“那、那原来的……”
小林半句话未完,牢头抽了他的后脑勺一记。
“叫你少说话、少打听。不听是吧?”
“小的多嘴、小的多嘴……”
小林心虚地弯腰低头,顿感自己的腹部有些异样。
待牢头离开,他背对着人,伸手悄悄顺衣襟摸进去,鼓囊囊的一个纸包。
里面有一沓银票,和一张手掌大小的字条。
“相逢一场,承蒙关照。天寒雪急,善自珍重。”
道士真的走了。
……
陶眠带着两个书童,让他们在桃花山彻底安顿下来,彼时已是春雪初融。
楚流雪披了件水红色的小袄,怀中抱着几条棉被,来到院子里。
连着飘了几日雪,被子吸满了潮气。终于等到天气放晴,她赶早把三人房中的棉被绒毯之类的一并取出晒太阳。
这下苦了畏寒的仙人。
“三土!你倒是给我留一条毯子呀!我要冷死了。”
房内传来一道哀怨的声音。
楚流雪可不管那么多。
“半个时辰前叫你起床用早饭你不起,跟你说了我要晒被子的。”
陶眠嘟嘟囔囔,不知道又在抱怨些什么。一道湖蓝的身影唰地从院子中间闪过。
楚流雪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什么玩意儿飞过去……”
很快,陶眠房中又传来嚎叫。
“哎呦!什么东西撞我腰上……四堆!让你御剑你把剑扎师父床头是吧!你怎么不把我脑袋削下来呢!真是孝死为师了。”
“既然师父有此等需求——”
“给我住手!你还真削啊!”
一阵桌椅板凳的碰撞声,楚随烟被陶眠提溜着后衣领丢出门。
“去去去!大的小的没一个省心,少来烦师父!”
楚随烟被师父骂一顿,面上仍是嘻嘻哈哈的。桃花山的水土养人,连曾经躲在姐姐身后那个胆小怯懦的男孩,都变得活泼不少。
楚流雪心想,结束漂泊、长居于此,的确是一件幸事。
那日他们和往常一样,在宫中休憩。陶眠被皇帝关了起来,两个孩子失去依靠,变得惶惶不安。
楚随烟害怕陶眠出事,做梦都在流泪。楚流雪只好握住他的左手,整夜合不上眼,牵挂着牢内的人。
天蒙蒙亮时,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他们姐弟面前,楚流雪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你……”
“嘘。”
陶眠竖起一根手指,让楚流雪不要多问。他们简单收拾了行囊,其实并没有很多。珠宝财物之类的陶眠一样未取,物归原主。
最后他单手抱起熟睡的弟弟,另一手牵着姐姐,三人悄然从皇宫离去。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如同他们从未来过。
熹微的晨光中,他们坐着一架马车,摇晃着行进在土路上。
楚流雪问皇帝怎么肯放他走。
陶眠把自己的外衣盖在酣睡的楚随烟身上,掖好,又把手中的干粮掰给楚流雪一大半。
“她并未放我走,我是从牢里逃出来的。”
“……?”
楚流雪一口糖饼没咽下去,差点噎死。
“那我们……咳咳,岂不是成了逃犯?”
她心想这回可好,本来只是当乞丐,结果跟了陶眠后,一不小心沦为逃犯,越活越回去。
刑啊,真的刑。
陶眠递过去一壶水,笑眯眯地望着她一边瞪人一边大口吨水。
“不至于,她不会派人追捕。”
“我不明白。既然你有这个本事,为何今日才逃?”
“我这么一个讲究人,自然是要挑选良辰吉日越狱。”
“……你听听看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陶眠的身体微微后仰,靠在马车的车壁,手指放松地搭在膝盖。
“所谓良辰吉日,自然是她甘心放我离开的时机。”
陶眠的确不是陆远笛放走的,但他心里明镜似的。那日之后,就算陆远笛知晓他出逃,也不会再追过来了。
这是他们师徒之间的默契,彼此心知肚明。
楚流雪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但陶眠如此自信,估计是有什么底气在。
本尊都不担心,她又何必庸人自扰。
楚随烟揉着眼睛苏醒,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那时他们将至陶眠的地盘,隐约能看见云雾中巍峨连绵的山脉。
他年纪小,虽然对离开皇宫这件事困惑,但很快转移了视线。他跪在车内的软垫上,掀开帘子眺望外面的山,看什么都要新奇地惊叹。
外面正在落雪,楚随烟的鼻尖被冻得通红,他张开手掌接住一片洁净的白雪。
陶眠也顺着帘子的那道缝隙,去看他熟悉的风景。他一袭月白长袍,恍若山中雪化作了人的模样。他的呼吸与这片土地的每一次吐息是重合的。楚流雪这才明白他为何执意回到桃花山,他和这里是浑然一体的。
陶眠回到桃花山,首先要办三件事。
喂鸡、收徒、扫墓。
来到桃花山没多久,在陶眠的威逼利诱下,楚流雪和楚随烟拜在他门下。
楚随烟有一百个乐意,楚流雪就有一百零一个不满。
她说银票,你的徒弟,似乎命都不大好。
……
结果陶眠因为这句话跟她生了三天的气!
楚流雪难以相信外加十分无语,一千来岁的人了,居然跟三岁孩子似的置气。
白天不出屋门,叫吃饭也不来,看见她就绕道走。
楚随烟胳膊肘往外拐,小手扶着没精打采趴在桌子上的陶眠乞求他姐。
“流雪你就服个软道个歉,把人气哭了该如何是好啊!”
陶眠马上配合着将头埋进两臂之间。
楚流雪:……
“你就别给他提供思路了。好吧,是我不对。你不是要收我为徒么?我答应。”
陶眠还拿上乔了。
“想做我陶眠的徒弟就那么容易?我还不收了。”
“你爱收不收。”
楚流雪懒得惯他毛病。
眼看着陶眠又要单方面决定跟姐姐断绝关系,楚随烟赶快出来打圆场。
“都少说两句吧!小陶师父,不是说好要教我们仙法么?”
陶眠的脾气来得快走得也急。既然楚氏姐弟拜入他门下,他自然也是要教些真本事的。
他传给姐弟二人《噬魂掌》和《天尽六变》,两个徒弟不负所望,学了十成。
楚随烟九成半,楚流雪仅学会半成。
金手指提供的信息果然不掺假,楚流雪的天赋不高,对功法的领悟远不如她的顾师兄和陆师姐,甚至比不上白捡来的弟弟。
不过楚流雪不焦虑,陶眠这个当师父的也不急。
唯一着急的是楚随烟,他几次私下找陶眠,问他有没有什么仙丹灵药,帮助姐姐修炼。
彼时陶眠正在院子里遛乌常在和另外一只公鸡,这是楚流雪逼迫他做的。说他整日躺着,四肢都要躺废了,到时候走不了路,只能卧床,她可不伺候。
陶眠莫名产生危机,想来他也是一千来岁的老家伙,是得注意腿脚方面的问题。
于是每天晚饭后,他就要把鸡笼里面的两只鸡抱出来,强行遛圈。
楚随烟问出这句之时,陶眠仍是一副懒散闲适的姿态。
“三土有三土的造化。四堆,不是人人都要于修炼一途有所成就。我的大弟子是名门宗主,二弟子是九五至尊,三弟子是一个普通人,这没什么。
在为师眼中,你们都是我的徒弟,仅此而已。”
“师父,徒儿仍是不明白……”
陶眠弹了少年额头一记。
“不明白就不明白,没必要穷尽所有的道理。如果有人硬是要我在二十岁就明白七十岁的道理,那我绝对要当场给他一巴掌,让他先学会做人。”
“噢,”楚随烟捂住脑门,委屈道,“那师父也没必要打我吧。”
“为师不是在打你,为师是在点拨你。”
“……”
陶眠回到桃花山,要办三件事。
喂鸡、收徒、扫墓。
扫墓的日子即将来临。
“既然你们已经归于我陶眠门下,那也是时候带你们去见见大师兄了。”
陶眠一本正经地对着两个新收的小徒弟说。徒弟一号打了个哈欠,徒弟二号目光炯炯。
“三土,不得对师兄不敬。”
楚流雪撇了撇嘴角。
“我错了银票。不过说到底人的归处都是一抔黄土,早晚我也得埋在师兄边儿上。”
旁观的楚随烟:?
“噢,随烟也是。”
旁观但莫名其妙被捎带上的楚随烟:??
陶眠的手指刮了刮下颌。
“言之有理。那待会儿上山,再多挖两个坑。”
楚随烟:……
陶眠平时懒得要死,埋徒弟倒是兴致盎然。约定好的当日他早早备好锄头铁锹,身后跟着两个小孩,来到顾园的墓前。
今天不是正式祭奠的日子,只是陶眠临时起意,上山转转。
顾园的墓依山傍水,平整宜静。
没有楚流雪想象中的荒草丛生的模样,看来是有人经常打理。
能来这里的还会有谁。
一块方正的墓碑默默地伫立在桃树之下,上面刻着顾园的名字。陶眠没有理睬这块碑,而是直接绕过去,在附近打转。
他手中的铁锹敲了敲脚下那块地。
“我看好了,将来你们姐弟就埋这儿。”
楚流雪十分配合地走上前,抓了一把不干不湿的泥土,点点头。
“这里不错。”
楚随烟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好。
师兄的墓地在此,他不敢乱走,老老实实地杵在原地,左右摆头,四下环顾。
他发现师父脚踩的那块地方距离顾园的碑蛮远,有些好奇。
“小陶师父,这里是空着的。”
“噢,”陶眠的语气云淡风轻,像在说今天中午吃几碗饭,“这儿留给你陆师姐。”
“……”
楚随烟闭上嘴巴,他都多余问。
陶眠好似做了什么决定,兴冲冲地挥起铁锹开始挖坑,挖的还是给陆远笛准备的那个。
两个小孩干瞪眼,陪着他挖一上午。等他嚷嚷着腰酸,这才返回山下的道观。
祭日当天,扬起了绵绵的雨丝,这是桃花山今年迎来的第一场雨。
雨滴刚刚开始洇湿土地之时,两个孩子仍在梦乡。
平日喜好赖床的陶眠却早早提了一篮子花果和酒,穿林走过,拾阶而上。
他有自己一套熟悉的流程:除杂草、贴土、清洗墓碑、摆放祭品。祭品也是有顺序的。添花、放果、斟一杯酒。
随后便是长久地站立在碑前,絮叨过去一年的事。
进行到这一步的陶眠就变得随性了,想到哪里说哪里。提起陆远笛,他甚至突发奇想,把前几日放好的那块空碑搬过来打磨。
来时带了油纸伞上山,忙起来什么都顾不得。细雨渐渐濡湿了他的衣衫和发丝,他半蹲着,用手背抹掉睫毛上挂着的水滴,有人将伞撑到他的头顶。
陆远笛一直站在西侧的一株桃树下,目不转睛地盯着陶眠的一举一动。陶眠来了多久,她站着看了多久。
直到陶眠搬来一块空碑,她心念微动,缓步走近。
一低头,看见陶眠正在碑面刻一个“陆”字。
陆远笛:……
“小陶,我不过是关了你几日,至于这般恨我么?”
陶眠干笑两声。
陆远笛的视线前移,恰巧看见那个初具雏形的坑。
“这该不会也是为我而留的吧?”
为了摆脱尴尬,陶眠提出一个想法。
“来都来了。要不你躺下试试高矮?趁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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