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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被众人讨厌的我大杀四方无删减全文

晚山有月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渡厄宗,刑堂暗室。刑堂堂主范息打量着挂在刑架上鲜血淋淋、奄奄一息的女子,皱着眉头问:“她还是不肯说吗?”“是的,堂主,徐师姐五感失了四感,不知疼痛,用刑怕是无用的。”着渡厄宗普通弟子服的刑堂弟子有些不忍,道,“况且……徐师姐不曾犯错,如此用刑恐怕师姐心中也有怨,不如先饶恕师姐,再好言相劝……”“确实。”范息点点头,手中折扇抬起徐澄宁的下巴。这是一张美丽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她垂着眸子,苍白嘴唇微抿,似乎不屑于看这人间。“听不见、闻不到、说不出……就一双眼睛还看得见,光是用刑是无用。”弟子微愣。“这么怜香惜玉?”范息话锋一转,冷笑,“余长老把人交给我们刑堂,你们却一个字都没问出来。”“那就找两个凡夫俗子来伺候你师姐吧。”弟子愕然:“...

主角:范息徐澄宁   更新:2025-06-07 04:0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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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范息徐澄宁的其他类型小说《修仙:被众人讨厌的我大杀四方无删减全文》,由网络作家“晚山有月”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渡厄宗,刑堂暗室。刑堂堂主范息打量着挂在刑架上鲜血淋淋、奄奄一息的女子,皱着眉头问:“她还是不肯说吗?”“是的,堂主,徐师姐五感失了四感,不知疼痛,用刑怕是无用的。”着渡厄宗普通弟子服的刑堂弟子有些不忍,道,“况且……徐师姐不曾犯错,如此用刑恐怕师姐心中也有怨,不如先饶恕师姐,再好言相劝……”“确实。”范息点点头,手中折扇抬起徐澄宁的下巴。这是一张美丽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她垂着眸子,苍白嘴唇微抿,似乎不屑于看这人间。“听不见、闻不到、说不出……就一双眼睛还看得见,光是用刑是无用。”弟子微愣。“这么怜香惜玉?”范息话锋一转,冷笑,“余长老把人交给我们刑堂,你们却一个字都没问出来。”“那就找两个凡夫俗子来伺候你师姐吧。”弟子愕然:“...

《修仙:被众人讨厌的我大杀四方无删减全文》精彩片段


渡厄宗,刑堂暗室。

刑堂堂主范息打量着挂在刑架上鲜血淋淋、奄奄一息的女子,皱着眉头问:“她还是不肯说吗?”

“是的,堂主,徐师姐五感失了四感,不知疼痛,用刑怕是无用的。”着渡厄宗普通弟子服的刑堂弟子有些不忍,道,“况且……徐师姐不曾犯错,如此用刑恐怕师姐心中也有怨,不如先饶恕师姐,再好言相劝……”

“确实。”范息点点头,手中折扇抬起徐澄宁的下巴。

这是一张美丽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她垂着眸子,苍白嘴唇微抿,似乎不屑于看这人间。

“听不见、闻不到、说不出……就一双眼睛还看得见,光是用刑是无用。”

弟子微愣。

“这么怜香惜玉?”范息话锋一转,冷笑,“余长老把人交给我们刑堂,你们却一个字都没问出来。”

“那就找两个凡夫俗子来伺候你师姐吧。”

弟子愕然:“堂主,徐师姐乃是同门……”虽然在刑堂他已经见过了比此更甚的百般恐怖手段,但都是用在魔修和敌人身上。可徐师姐入门百年,即使不近人情、与人疏远,却何至于因不愿交出自己的秘宝,而遭受如此对待?

“要是你有兴趣,也可以自己上。”范息冷冷瞥他一眼,“和你谢师兄睡同一个女人,也挺有面子的。”

弟子脸色一红,心下微动,徐师姐乃是容泽仙尊第三徒,境界还在元婴未曾跌落时,和谢师兄一样,高不可攀,远不是他一个刑堂普通弟子能够接触的。

可如今徐师姐坠入尘埃……

“给我睁眼。”范息拍拍徐澄宁的脸,“徐师侄,我知道你会读唇语。”

徐澄宁终于抬起了眼睫,静静看着他。

“我再说一遍吧。”看着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清冷眼眸,范息竟难得地感受到了一丝心虚,“只要你愿意交出余长老要的东西,余长老将亲自做主,收你为徒,并许你嫁给谢师侄。你知道,你谢师兄是下一任宗主的人选,你就是未来的宗主夫人。”

“现在你走火入魔,修为已经跌至筑基,以你的资质,道途估计也就到此为止了,独据秘宝又有什么用呢?不如献给宗门,让宗门赐给更有天资的人,换个余长老亲传弟子、未来宗主夫人当当。”

范息还在想要怎样让徐澄宁回答,要不要把她放下来给她一支笔,一道冷淡而笃定的女音就在他耳边响起:“不是余长老,是师祖吧。”

范息乍然一惊,抬手就掐住了那刑堂弟子的脖子,弟子挣扎不解道:“咳、咳,堂主……弟子……何处……”

范息这才发现弟子并没听见这一句话,徐澄宁只是对他传音了。

徐澄宁叹息道:“范堂主何必牵连无辜弟子。”

范息意识到了徐澄宁只对他传音的目的,竟是不愿牵连这个弟子,使其被灭口。

他放开手中掐着的弟子,古怪地笑了一下,道:“你倒是好心,自身难保还在这里做好人。”

弟子委顿在地,摸着脖子,大口呼吸着。

范息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徐澄宁没有回答,只是道:“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了。”

“是余长老,还是师祖,有什么区别吗?”范息不知徐澄宁为何突然来此一句,他指着地上的弟子道,“这样吧,你要是不说,我就杀了他,如何?”

方才濒死的感受似乎还留在脖子上,弟子惊恐地摇了摇头,看向范息:“堂主……”

范息玩味笑道:“让你师姐救你啊……”

弟子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帮徐澄宁说了两句话,怎么就受了这无妄之灾,他哀求地看向徐澄宁:“徐师姐……”

徐澄宁却再度垂下了眼眸。

“哦……她竟然不愿意救你。”范息敲了敲手中的扇子,恶劣道,“那现在我让你上了她,你应该没有心理负担了吧?”

范息踢了弟子一脚,道:“还不快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就意动了,装什么道貌岸然。”

弟子看了看清冷绝尘、神色漠然的徐澄宁,心中也有几分怨气,他咬了咬牙,爬起来,道:“师姐,你不要怪我……”

范息挥扇切断刑架的锁链,徐澄宁跌落在地,那弟子一狠心,伸手去撕她的衣服,露出了漂亮的锁骨。

范息欣赏着画面,啧啧赞叹:“资质不怎么样,姿色倒还可以,看你把这些小弟子勾得神魂颠倒的。”

徐澄宁拂袖,弟子被击出,摔落在一旁。

“境界跌到筑基,竟然还有余力反抗,不愧是容泽的弟子。”范息抬扇,刑具里两枚骨钉飞起,瞬间将徐澄宁穿肩而过,将她钉在了地上。

那弟子被徐澄宁击飞,虽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但心中被打出几分火气来,他起身,再度靠近徐澄宁。

徐澄宁唇角溢出血,她右手两指竖起,掐出诀来,试图再次逼退这弟子。

“让你交出秘宝而已,何必搞成这样。”范息摇着头, 十枚骨钉再度飞起,将她的十根手指全部钉在了地上,他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反正你也感觉不到痛,就这么钉着应该没事吧。”

“和聋子哑巴说话真没意思。”范息对弟子抬抬下巴,“赶紧的。我就不信你师姐还一个字不说。”

徐澄宁闭上眼,心下叹息,第四次了。

可惜没想到第四次却落得这般下场,更甚于以往任何一次。

半月前,是师祖的死劫之期,她以身为献,逆转时间,更改天机,破了师祖陨落的死劫。

而师祖以大推衍术闻名修真界,又是半步飞升之境,死劫破除之时,必然窥得了天机、推衍出了因果,自然知道是自己救了他。

可惜,师祖知道了,在意的却不是她这一缕尘埃又聋又哑的困顿。

所以她在四感尽失的寂静孤独中,等到的,不是师祖的酬谢,而是宗门的威逼利诱,以及威逼利诱无果后的牢狱之灾和酷刑逼问。

她五感失了四感,境界跌落四重,是逆转时间、悖逆天命的代价,但是她还剩下一双眼,意味着还有一次机会。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修仙,是与天争命。而自己以身为献,连师祖如此境界的死劫都可挡下,师祖又如何不想夺取这最后一次机会呢。

不过,纵使师祖的大推衍术如何出神入化,也无法窥得这时间的秘密。

也不会知道,每一次重来,虽然意味着每一次失去,但于她而言,也不是全然无用的。

那弟子的手已然伸到徐澄宁的胸前,但此时暗室的门却被骤然推开,让幽暗的室内照进了一丝光亮。

来人声音清冷,不急不徐道:“范堂主,恕师侄叨扰,师祖急召徐师妹。”

是他!弟子闻声瞬间霎时惊出一身冷汗,立刻急退两步。

“慌什么?”这弟子反反复复、犹犹豫豫,已然令范息不悦,但他却反而笑道,“余长老已经吩咐了徐澄宁任由刑堂处置,你在你谢师兄面前上了他师妹,岂不是更得趣?”

说着,对来人挑了挑眉。

此人便是容泽仙尊首徒谢清峥,天之骄子,惊才绝艳,为人孤高自傲、冷冽如霜,不满二百之龄便是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未来宗主的人选。

当年仙尊收了三徒,谢清峥为首徒,徐澄宁行三,那时两人皆如云中皎月,真是一对璧人。

可惜此人天资太甚,后来远不是徐澄宁这等资质平庸之辈能及,徐澄宁在境界跌落、失去四感之前,就已经跟不上谢清峥的脚步了。

范息道:“谢师侄,本堂主已经快要问出余长老交代之事,现在就这么让你将人带走,岂不是功亏一篑?”

谢清峥只是看了一眼地上衣衫凌乱、鲜血淋漓的徐澄宁,看得出她方才受到了何种欺辱。

他的脸上却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平静地说:“宗门如今受魔军之乱,师祖虽已出关,却需要借徐师妹一用退敌。”

“师祖竟出关了?!魔界竟逼迫宗门至此?”此等神仙打架,需要借一个筑基退敌,听来荒唐,但范息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是需徐师侄所藏秘宝?”他处事风格虽然恶劣,却也分得清大是大非。

他便抬扇拔掉徐澄宁身上的骨钉,对她道:“宗门救你性命,是救命之恩;仙尊收你为徒,是教养之恩。如今大敌当前,宗门弟子皆舍身御敌,希望你感念宗门恩德,不要再藏私了。”

不过徐澄宁却没有兴趣“看”他们在说什么,连谢清峥的到来都没能令她抬眼。

“那么范堂主,我便将人带走了。”谢清峥将她扶起来,将回灵丹喂入她的口中,她身体里的灵气渐渐充裕,身上的皮外伤开始愈合。

将徐澄宁扶到一间空屋子,谢清峥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套干净衣裙,为徐澄宁施了个净尘诀,消除了她身上的血污,道:“阿宁,换上吧。”

谢清峥转身把屋子留给徐澄宁,徐澄宁如言换上这袭青色的衣裙,身上的皮外伤虽然愈合了,但受刑这么多日,身体已经虚弱不堪。

徐澄宁起身推开门,脚步虚浮差点摔倒。

谢清峥一把扶住她,又给她喂了一颗回灵丹,蹙着眉头,想为她束起散乱的长发,道:“你为何不向我求助?”

“不必了。”徐澄宁干脆地拂开谢清峥的手,随手用簪子将长发挽起,清冽沉静的拟声在谢清峥耳边响起,“因为你不会救我。”

不是因为谢清峥软弱,只是因为谢清峥清醒,自己在他眼中,并没有那么重要,这是数次验证的抉择。

刑堂外春雷隆隆,一场春雨已至,噼里啪啦地打在这渡厄山郁郁葱葱的深林古木之中。

谢清峥和她并立看了片刻的雨,递给她一把伞,轻声道:“是师尊准备的。”

徐澄宁接过那把伞。师尊送伞,是庇佑之意么?

但没有意义了。

徐澄宁撑开伞,独自走进雨幕之中:“走吧,要去哪里。”

……

渡厄山脉绵延数千里,渡厄宗坐落于此,占玉川灵脉汇聚之便,聚天下钟灵毓秀之材,是为修真界第一剑宗。

但此刻,青绿的山水却染上沉沉的黑色,魔军压境,宗门重地沦为战场,交战之处一片焦枯。

仰望天幕,魔尊玉珩与渡厄宗宗主容泽仙尊遥遥交手,魔气与灵气交锋之处,摧枯拉朽,河水干涸,山峰夷为平地。

“容泽。”年轻的魔尊宽袍大袖,踏空而来,“本座无意伤你弟子,只要你交出当年的始作俑者,并自裁谢罪,本座便退回无我界,与你渡厄宗相安百年。”

容泽仙尊用嫌恶的语气冷冷道:“一切皆是玉无梅咎由自取,是她自己守不住道心,任由妖魔玷污,还生下了你这个孽种。”

“很好。”魔尊玉珩不怒反笑,他一拂袖,瞬间将容泽击落,坠向护宗大阵,大阵应声而碎。

纵然容泽身为渡厄宗的宗主,已是化神后期之境,也难以抵挡这位横空出世的年轻魔尊。

魔军攻入玉倾山腹地,渡厄宗弟子们节节败退,这个钟灵毓秀之地血流漂杵、尸横遍野,哀嚎声不绝于耳。

杀机肆意的战场上,容泽仙尊节节败退,眼看就要陨落的这位年轻魔尊的手中。

此时,山中却传来一声柔弱的呼唤:“阿珩。”

渡厄山谷地,九幽剖心台上。

一神色疯魔的红衣女子颓坐在中央,铺开的红色裙摆艳丽如血,剖心台旁,是一棵高大参天的古梨树,缀满花朵的枝桠笼罩在上方,洁白柔软的花瓣被春雨打落,飘落在她的裙摆上。

无数的枯骨缠缚着她,令她身陷其中,无法挣脱,她口中念念有词:“阿珩……阿珩……我的阿珩,娘错了,是娘错了……”

台下,是受魔界围攻,不得已退入谷中的弟子。他们看着这个被困在台上的女人——如今魔尊的母亲、渡厄宗师祖曾经的弟子、容泽仙尊的师妹。

“九幽剖心台,照过往丑恶,剖人心罪孽。”

“犯下罪孽越多,陷得越深,看来这玉无梅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竟引得无数冤魂缠绕。”

剖心台剖开她的过往,示于人前,供人审判。

竟见得她巧笑倩兮,勾引魔尊;又见得她仗魔界之势,杀害同门……

弟子们口中愤愤谴责:“果然是不知廉耻、自甘堕落,愧为我宗弟子!”每个人都站在高地,仿佛谁都可以向她脸上吐口水。

玉珩拂袖击飞容泽,踏空而来,“呵。”轻轻一弹指,那弟子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混在血中的,竟是一截舌头。

对这位魔尊的恐惧,让所有弟子霎时间从这白玉台前退开。

玉无梅如今虽然形迹疯魔,但很多人都忘了,她当年可是和容泽齐名的修士。

当年玉无梅身怀宗门使命,堕入魔界,以身诱魔、诛杀同门,潜伏百年,甚至给魔君生下了孩子,方才取信于魔君,最终在关键时刻给了魔君致命一击。

她本该是仙门的英雄,可是她竟对魔君动了真情,甚至还想保护魔君的孩子,与仙门为敌。

那么以身诱魔便成了自甘下贱,诛杀同门便成了罪无可恕。

纵然回到师门,也再不能被同门所接受,只能被当成异类,受人唾弃。

“母亲。”玉珩停在那棵梨树上。

“你……”玉无梅似乎被这个称呼灼伤,连哭泣都滞了滞。

整个山谷都有一瞬间的寂静,谁也没想到,风华绝代、冠绝仙魔两界的魔尊,竟然还会如此平静地称这个污秽下贱的女人为母亲。

玉珩其实于九幽剖心台上,看到玉无梅的那一瞬,他就明白了这是个怎样的局,但他很平静地说:“我来救你。”

玉无梅所有的求救都滞在了口中,玉珩明明洞彻了一切,却还如此坦然。

玉珩向她伸出手:“你还愿意离开你的师门吗?”

脸上一片哀戚之色的玉无梅,踯躅了一瞬,但最终还是握住了他的手。

与此同时,背后的掌风带着排山倒海的威势而来,玉珩若避开是轻而易举,但他若避开,受下这一掌的,必然是他身前的玉无梅。

抉择只在刹那间,于是他转身,挡在玉无梅身前,和对方对了这一掌。

双方近乎势均力敌,但不同的是,他背后却无可借力,只得一脚踏在了这九幽剖心台上。

白玉台上瞬间生出无数鬼手,将他的双腿缠缚,使他与玉无梅同困此处。

玉珩却也不甚在意脚下物事,看向来人,嘲弄道:“怎么?老东西,不躲在你的狗洞里闭关了,特意出来设局杀我?”

周围的弟子忍着恐惧,怒而斥责:“魔头,你竟敢对师祖不敬!”

来人着金色绲边白衣,凌于半空,虽被称作师祖,形貌却是一位带着书卷气的少年,眉心有一道金色铭文,眼瞳中似乎也流动着金色的暗光。

修士达金丹之境方可容颜永驻,如此少年之姿,可见这位渡厄宗师祖,十六之龄便已结丹。

“说起来,你是阿梅的儿子,倒当称本座一声师祖。”金尊玉贵的少年擦拭着手里的渡厄剑,这是渡厄宗开山始祖渡厄仙师的佩剑,被封存于渡厄山顶,“今日本座出关,特意拔出了这把剑,你若能死在这把剑下,倒是你的荣幸。”

周围渡厄山脉的四大主峰巍峨耸立,仙门百家的大能身影也纷纷从群峰中闪现。

“你的剑法,算了吧。你要真的行,何必请这么多老不死的给你掠阵。”玉珩按住身侧的佩剑。

师祖手中的渡厄剑仿佛感知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不断嗡鸣。

如果师祖没有出关,这位魔尊在渡厄宗杀个七进七出不在话下,但如今主动入局,脚下被九幽剖心台牵绊,身畔有玉无梅拖累,手下两大魔将也被仙门大能绊住脚步,要脱困并非易事。

“今日,我要带她走。”他拂袖荡开脚下缠缚的怨魂,扶起台上的玉无梅,目光扫过周遭大能,“诸位若要阻我,那便来吧。”

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战即将开启,千钧一发之际。

“阿珩。”

玉无梅在他耳边轻声叹息。

一瓣洁白的梨花飘落。

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将他穿胸而过。

他低头看见了胸口穿出的刀尖。

是诛魔刃。

曾经,也是这把神器杀了他的父亲。

玉珩吐出一口血,不得已放开玉无梅,单膝跪地,坠落在九幽剖心台上。

师祖把玩着手里的渡厄剑,看他们母子相残,表情玩味,赞赏道:“阿梅,做得好。”

“真可惜。少年英才,就这么败在这里。”师祖轻轻摇着头,“乖徒孙,你还是太年轻了。”

玉珩拔出胸口的诛魔刃,鲜血涌出,嘲讽一笑:“我并不是输给了你,这只是我的选择。”纵然为自己母亲所伤,心境仍旧如此坦然。

玉无梅却狠狠握住他的手,一字一顿地说:“拔、剑。”

魔尊按住身侧嗡鸣的佩剑,摇了摇头:“母亲,我愿救你,却不会为了你拔剑。”

玉无梅近乎疯癫地说:“玉珩!此时此地,难道你还不够绝望吗!”

师祖目光落在玉珩的佩剑上,流光的眼瞳中亦有忌惮,但即使用上推衍术,也看不透分毫。

玉珩受此重伤,再无法分心抵御剖心台中的怨气,剖心台映照出他的过往。

堕魔之前,他也是意气风发、一剑破万法的剑修,也曾有天才之名。可惜仙门百家,却没有他们母子的容身之处……

“今日,玉无梅生下此等孽障,为祸天下,是我渡厄宗愧对众仙门。”余长老一拱手,“便请仙门诸位长老,共审玉珩,也算是给仙门百家一个交代。”

审判人心白玉台如此纯净,上方垂着的古木梨花如此洁白,魔尊玉珩周身却黑气涌动,似有滔天罪孽。

白与黑,在山川巍峨、春雨淅沥的谷地里,如同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此时,青衣女子执着一柄油纸伞缓缓步下青石阶,落雨溅起的雨水沾湿了她的衣摆,比起这些雨不沾身、一尘不染的修士,她更像是一个凡人。

四周传来弟子们略含惊诧的低语:“徐师姐?”


“徐师姐竟境界跌落至此?”

“他们说徐师姐是走火入魔了,才会伤了四感……”

“抵御魔军的时候不见她,她这个时候来做什么?还这么矫情地打什么伞啊?”

容泽仙尊看着徐澄宁,欲言又止,他不曾忘记半个月前,师祖慢悠悠地画着一幅水墨丹青,轻飘飘说了一句:“你那徒儿身怀秘宝,就交给刑堂处置吧。”

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定下了阿宁的命运,此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阿宁。

徐澄宁抬眼看着九幽剖心台上受困的玉珩。

这位四世闻名的魔尊,每一世都搅动风云,将仙门百家打得节节败退,她过去耳聋口哑,一直受困于宗门一隅,到如今第四世才第一次得见。

但没想到第一次相见,就是这位魔界君王的死期。

这一世师祖未曾在渡劫时陨落,宗门未曾被魔族覆灭,修真界的战火将就此平息。

就这样罢,足够了。

时间也快到了。

但一柄剑被扔在徐澄宁面前,“小徒孙,杀了他。”师祖的声音在她耳边嗡鸣,她如今如此虚弱,何以受得起这半步飞升之境的传音,耳朵都被震出血来。

渡厄剑?

徐澄宁咽下喉头的腥气,垂眸看着地上的剑,这是要做什么?

她仰头,目光穿过雨幕,看到了高高在上的师祖,多么高贵的少年之姿。自己这点救命之恩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只蝼蚁理所应当的奉献吧。

“你是叫澄宁对吧。”师祖鼓励地笑了起来。

他以推衍之术窥得天机,无论是自己,还是容泽和他的两个弟子,都是本该陨落于死劫之人,却被容泽这个叫徐澄宁的女弟子一一挡下。

但纵使如此,自己仍旧承受不起这违逆天命的代价,经此一遭,他的道心已然有了破损,终究难登仙途。

而魔尊玉珩,在本来的天命中,却是一个本不该死的人。

他觉得可笑,天命竟是站在魔界那一边。

但若自己亲手杀了玉珩,必沾因果,甚至渡厄宗任何一位弟子动手都不行。因为是自己违天命而生,才有了如今玉珩的死劫。

或许只有徐澄宁,承受得起这违逆天命的代价。

也只有玉珩死了,才能彻彻底底地扭转天命。既然天命站在魔界那边,那他便要逆天而行。

“杀了他,师祖便恕你违逆师命之罪,亲自收你为徒。喜欢你那个师兄么?师尊也给你做主。”

容泽仙尊吩咐道:“阿宁,谨遵师祖圣令。”

违逆师命之罪……

徐澄宁一脚踢开了面前的渡厄剑,她四世违逆天命,又如何怕一句“违逆师命”?

她看了看周围渡厄山脉的四大主峰,群山之前,自己是如此渺小。

但凡人,如何不可借万物之力?

所有人,都将知道,违逆天命,这不是没有代价的。

四大主峰是整个渡厄山灵境的支柱,环抱谷地,使此地易守难攻,青山苍翠,古木掩映,云遮雾绕,似乎远离世外喧嚣。

每一次重来,每一次避开本该有的致命的危机,渡厄宗就更加繁荣鼎盛,四大灵柱的裂痕就多一分。

易守难攻,意味着难以进来,也意味着……难以出去。

看到徐澄宁一脚踢开被奉为圣剑的渡厄剑,众弟子都倒抽一口冷气。

这可是渡厄仙师的佩剑,由历代宗主供奉于渡厄峰顶,若不是师祖出关,这把圣剑数万年都未能有人拔出。

师祖冷笑一声:“很好。”

迫切想一拥而上诛魔的弟子们,心中急切,怒道:

“徐澄宁,你在做什么!怎可不尊渡厄剑?”

“如此魔头,人人得而诛之!还不快动手!”

可是站在剖心台前的徐澄宁,看着这位魔尊的过往,却愣住了。

他确是杀伐果决的魔界帝王,掌中染血无数。

他开疆拓土,战败无数仙门,造就了魔界数万年以来最广大的疆域。

可是他的心,在魔界和人间颠沛流离,阅尽丑恶之后,依然如此澈净明通。

仍然回眸释然而平静叫那个受人唾弃的女子一声:“母亲。”

如果不是自己,以身为祭,四世扭转死劫,师祖已然陨落,也许这位大帝也已然统领整个修真界。

虽是魔,也是枭雄,何以在剖心台上受这些人“审判”。

师祖如今既已赢了,何必如此行事?

“诛杀魔尊玉珩!”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弟子们顿时一拥而上。

谁都想拿下诛杀魔尊这至高无上的荣耀,虽然师祖指明要徐澄宁动手,他们却忍不住心中的热血。

徐澄宁拔剑,铮然一声,只是至简至朴的一剑,却逼退了欲要上前的所有弟子。

青女剑回到鞘中,锋芒尽收,如她本人清冷内敛。

修为虽跌至筑基,却剑意圆融,炉火纯青,巧借天地之力。

如此惊人一剑,被徐澄宁逼退的弟子心有戚戚,怒道:“徐澄宁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要背叛宗门吗?!”

“徐澄宁!数年前你走火入魔境界跌落,宗门也未曾抛弃你。”

见徐澄宁竟是护起了魔尊,要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容泽仙尊叹息道:“阿宁,师尊知你心中有怨……”

谢清峥蹙眉,一字一顿道:“阿宁,不要做错事。”

小师妹娇声呼唤:“三师姐,你怎可与魔修为伍!”

“不如何。”她执伞沉静地站在这位魔尊面前,虽不能说话,但这天地共感之术拟出的声音,清冷坚定,“士可杀,不可辱而已。”

玉珩闻言难得讶异,却也摇了摇头,道:“仙子不必如此。”

“我看她是真的入魔了!不然何以解释她四感尽失?也该让她上剖心台审一审!”

“徐澄宁向来冷血无情,怎会突然如此维护魔尊?”

“还士可杀不可辱?魔修被千刀万剐都是应该的!”

“审她!她必然和魔修是一伙的!”

“徐师姐可敢上剖心台自证!”

“审她!”

“请徐师姐自证!”

师祖玩味地笑了笑,容泽这位女弟子默不作声地救了这么多人,还为此献出了自己的四感,这些同门却给她带来了这样一场表演。

修士啊,果然都是些狼心狗肺、自私自利的东西。当然,自己也不例外。

既然她不愿意自己吐露,这个秘宝似乎又得自己献祭,搜魂会坏了她的神智,那就让她上剖心台上剖一剖,看看到底是何等秘宝。

但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得灭多少口啊。

他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道:“好徒孙,那就劳烦你……”

她却没有看他们,只是看了看天,聚雨成字:“快到时间了。”

什么?师祖忽觉不对,凝眉正要推衍。

但雨水聚起的字化作雨水刚刚落下。

霎时间,惊变陡生,石破天惊,地动山摇,山崩地裂。

师祖掌握推衍术以来,第一次感知到如此剧烈的危机感,令人汗毛倒竖,几欲窒息。

“先杀了徐澄宁。”大推衍术带来的直觉让他立刻下了这样一句命令。这是徐澄宁违逆天命带来的后果吗?杀了徐澄宁可解否?

但只见渡厄山四大主峰灵脉开始崩裂,师祖已经顾不得徐澄宁。

渡厄山倾不止是山倾而已,这里承载的是整个宗门的灵脉,山倾之后,所有与宗门命运相连的人都将道途断绝。

这就是如附骨之蛆、无法摆脱的因果!

师祖聚起灵力,欲扶将倾之山。

众弟子虽在地动之中努力稳住身形,试图共御山倾之势,但仍有不少弟子不管不顾,听命向徐澄宁攻来。

徐澄宁却后退一步,直接踏上了九幽剖心台,地崩山摧之间,嘈杂的雨声与她的拟声共振:“诸位,若要杀我,请台上一战。”

此举让方才叫嚣着要她自证的同门都愣了愣。

“阿宁?”正与宗门各长老同挽山倾的容泽仙尊,无暇顾及此处,却见小师妹左支右绌不断斩开坠落的巨石,传音而来,“阿宁,先带上你小师妹,师尊会护你们走。”

徐澄宁与师尊遥遥对视,缓缓将伞收起,平举横于身前,放开手,伞掉落在了剖心台下。

容泽仙尊看出她的决绝之意,不禁愕然。

然后,她再度拔出了自己的剑。

而听命硬着头皮踏上了剖心台的弟子们,瞬间就被黑色的怨气缚住了脚步。

九幽剖心台好歹是上古圣迹,他们不是玉珩,强到能够抵御侵蚀。既为修士,谁的手里没有沾过血,谁不怕九幽剖心台,谁不心虚?

但眼前的一幕,令所有人悚然。

所谓“冷血无情”的三师姐,脚下仍是一片洁白无瑕的白玉,于台上行动自如。

她竟是一个人都没有杀过!

一时间,除了徐澄宁,所有人心中的“罪孽”皆被照见,各种丑恶的画面乱飞,一片混乱。

在这台上,没有任何人能杀得了徐澄宁。

师祖都快被气笑了,怒道:“容泽,你收的这个弟子到底是什么圣母!”

既如此纯善,师祖不免觉得之前以酷刑逼问是用错了方向,早知道好言相劝了。

师祖吸了口气,改变了思路:“阿宁,是师祖对不住你,但你忍心看宗门数万同门陨落于此吗?”

“师祖知道你还有一次机会,可以挽救宗门。”师祖知道她有秘宝,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秘宝,“师祖恳请你出手,救救孩子们。事成之后,宗门必将将你奉为上宾,万世供奉。”

知道一些内情的长老们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此秘宝竟可挽宗门之将倾,不知是何等强大。难怪都令师祖意动,亲口交代让徐澄宁交出。只可惜,如今只得用在挽救灵脉上了。

弟子们看徐澄宁竟引得师祖相求,也不禁求道:“徐师姐,刚才是我们对不住你!请你救救宗门吧!”

“我知道你心中有气,但师祖都亲自向你道歉了,不要再置气了。”

“请师姐以宗门为重啊!”

徐澄宁轻轻抬手,聚雨成字:“我不欠你们的。”

徐澄宁这轻飘飘的样子,一下子就激怒了这些危机中心急如焚的弟子,顿时有人怒道:“师门救命之恩、教养之恩你难道不欠吗?你享受师门份例,难道不欠吗!”

范息飞身而来,双膝跪地,将剑横于脖颈前,一字一顿道:“徐师侄,我知道你是在怪我,方才是我辱你。”

徐澄宁却摇摇头,不甚在意,甚至直接凝字:“没关系。”

范息愣了愣:“若你心中有气,我可自裁谢罪,还请救救你的同门。”

雨中的字凝聚成了:“大家都是要死的。”

范息一口凉气直冲心底。

看到范息下跪,众人更加不平:“徐师姐,我没想到你是这等心胸狭隘之人!范堂主都给你下跪了,你却要因个人恩怨将宗门数万弟子弃之不顾!”

“范堂主您执掌刑堂,向来公正无私,不要给这种人下跪!”

范息咬牙望着她,道:“徐师侄,你确实不配拥有这等秘宝,若秘宝在宗门,早就救众弟子于水火了。”

被雨水打落的梨花落在徐澄宁的掌心,她目光悠远,拟声轻轻叹息:“这些话,我听过好多好多好多遍了……”

师祖不知为什么徐澄宁突然拟声说话,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个“好多”,但他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渡厄山断,玉川水倾。”徐澄宁环顾周围山崩地裂之状,拟声平静道,“师祖,你有没有想过,这就是我做的。”

两人目光于空中碰撞。

寒气瞬间从师祖脚下升起,心中的推衍霎时有了结果——

死劫乍现!生机皆无!渡厄宗必将于今日覆灭,万劫不复!

师祖目眦欲裂,呕出一口血来,甚至没有问徐澄宁一句为什么,立时道:“快!杀了徐澄宁!”

先前的试探已然错过良机,师祖没有多余的言语,瞬间向徐澄宁挥出必杀一击。

这一掌,带着毁天灭地之势而来,筑基之身如何能接下半步飞升的仙人的一掌?恐怕不止徐澄宁,台上的众多弟子都会立时化为齑粉。

却只见,刹那间金光乍盛,一条金色的锁链缚住了师祖。

不止是他,四大主峰之间亦是无数锁链缠绕,将这易守难攻的谷底,变成了真正的囚笼。

徐澄宁就站在耀眼的光芒中心,无数因果汇聚成结。所有迎面而来的力量,皆在金光中消散。

众仙门大能骇然:“这是……因果链吗?!”这等法器少见,却不是奇珍。修士虽重因果,却少有因果重到无法斩断的地步。

但谷中金色的锁链狂舞,竟几乎将所有人束缚其中。

“到底是多强的因果,才会如此可怖……”

一位老者为此震撼:“除非,使星河倒转,使死者复生,使天命……”

这到底是何种惊天之举啊!渡厄山的山川草木、宗门灵脉、万千弟子……皆在因果之中。

老者瞪大了眼,心神剧震:“使天命……改写。”

徐澄宁竟以天地为阵,四大主峰为笼,因果链为困,借山川之势,布局于此。而她自己身逆天命,因果缠身,便是阵眼。

“今日,我邀诸位。”徐澄宁的拟音清冽坚定,令天地共振,竟如同天上神灵降下的梵音圣谕。

——“天地同葬,共赴黄泉!”

许是徐澄宁此时心念乍盛,九幽剖心台照见的往事掠过。

是痴恋小师妹的二师兄声声相劝、刀剑相逼。

“徐澄宁侥幸窃得天命,愿以身为祭,逆转光阴,回到过往,使小师妹再得生机。”

也是承诺感念恩德的二师兄欺她耳聋,讥她走火入魔,带头使她受尽欺凌。

……

是并肩作战、有袍泽之义的大师兄不幸战死。

“徐澄宁愿以身为祭,逆转光阴,盼师兄归来,再登仙途。”

也是并肩作战大师兄,负她口哑,无法呼救,留她在万丈深渊之中。

……

是温润如玉的师尊守护宗门而死。

“徐澄宁愿以身为祭,逆转光阴,予师尊一缕生机,再报师尊教养之恩。”

也是师尊认为她失了三感,修为跌落,资质平庸,不堪培养,将救命的灵草给了小师妹。

……

是仙门魁首、半步飞升的师祖渡劫陨落。

“徐澄宁愿以身为祭,逆转光阴,助师祖堪破死劫,御魔军护宗门。”

也是这位受人敬仰的师祖欺她不知疼痛,使她酷刑加身,逼问秘宝下落。

……

徐澄宁每救一人,境界跌落一重,五感损失一分,这便是悖逆天道的代价。

但受尽苦难,竟是四世丹心不改。

徐澄宁如今的所作所为,皆有了答案。

“竟是如此!原来答案在于时间!”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宝!师祖见此真相,骤然狂笑起来,“渡厄宗果然都是些狼心狗肺的东西,该死!真该死啊!”

前来诛魔的仙门百家未在因果链中,不必同葬于此, 四散奔逃着。但心中不禁暗骂一声晦气,渡厄宗这些蠢货,竟把自己家的圣母弟子逼得拼了命都要断绝整宗灵脉。

容泽仙尊神色复杂:“阿宁……”

小师妹眼中含泪:“师姐!”

谢清峥惨然一笑,却已释然,放弃她,是自己的选择,没有什么好辩解的。

但局中其他弟子仍旧不甘:“徐师姐!我们不曾欠你,何必将我们牵连其中!”

徐澄宁却平静地笑了笑,摇摇头:“不重要了。”

救师妹,是友爱之情;救师兄,是同袍之义;救师尊,是师徒之恩;救师祖,是为护佑正道……

救人,她不后悔;今日所作所为,她亦不后悔。

仙也好,魔也好,此时此刻,天道之下,众生平等,因果链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本该死去的人。

但唯有一人……不在因果之中。

她转过身,看到了那位身受重伤的魔界帝王。

九幽剖心台上,一站一坐,于雨中对视,他们的过往交织辉映。

她曾心怀热血,跨越千山万水来到这里,拜入师门。

他曾心灰意冷,流离仙门遍历滚滚红尘,负剑而去。

万物熙攘,他们错身而过,背道而驰。

她正身谨心,铭记师尊教诲,走正道。

他道心明澈,看遍大道三千,择魔道。

她说:“既为渡厄宗弟子,当除魔卫道,护佑众生。”

他说:“大道三千,魔道只是其中之一,修魔并不意味着为祸苍生。”

她与师兄并肩作战。

他与同门拔剑相向。

她献祭自己,耳聋口哑,困于一隅。

他成为帝王,横扫仙门,征伐疆域……

他将不合适修魔的孩子送出了魔界,让他们过正常人的生活;将堕魔的年轻人点醒,告诉他们这只是一种道途,不要破罐子破摔……

有战火,也有和平;有杀戮,也有安宁。

这便是魔尊的“魔界”。

徐澄宁恍若遭受重击。

“除魔卫道,护佑众生。”这八个字重若千钧。

她做到了吗?也许做到了。

可或许,什么是正道,她都没有弄清楚。

她何以有资格评判这位魔界帝君的功过?魔界众生,不也是众生吗?

她以为四世逐渐无感于世界,过往不为所知,便是漫长而绝望的孤独;他却也独自一人,以身渡魔。

幼时,母亲曾告诫她:“阿宁,忘掉这份力量吧。无论如何都不要使用它。”

“因为,你承受不起众生命运的重量。”

是的,母亲,是我错了。

是我自以为是,以为可以逆转时间,操纵命运,兜兜转转却被命运戏弄。

好在——

但此时,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乍然响起,徐澄宁瞬间被扼住了咽喉。

“好徒孙。”师祖唇瓣带血,如九幽地狱爬出的鬼魅,他少年面容上疯魔的笑容中满是兴味,“渡厄宗这种鬼地方,这么多年,总算出了你这么个有意思的人物。”

他竟是驱使渡厄剑斩断了因果链。

周围的山川在跌落,宗门的根基在毁灭,但他顾也不顾,在徐澄宁眼前轻语:“同不同葬我不知道,但现在,肯定是你先死。”

“你就这么和这些狗东西一起死了,多可惜。”他轻声诱哄,“好在,你还有一次机会。”

徐澄宁的脖子被他扼在手中,艰难道:“黄泉路……没有师祖相陪,确实……太可惜了……就这么和这些人一起去死,也太可惜了……”她的目光和他在一刹间碰撞,已有决绝之意。

师祖瞬间扼断了她的脖子。

是好在——

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可以拨乱反正。

那便再来一次吧!

徐澄宁的头垂下,唇角溢出鲜血,身体无力地坠落,濒死之中,艰难但坚定的拟音在山谷回响:“若要……救,这谷中……唯一人值得!”

跌落在剖心台上,她见到了无数同门渴求的目光,也见到了她的师尊、师兄、师妹们,似乎在想她到底要救谁,似乎在试图证明自己在她心中的不同。

但没有不同了。

“徐澄宁数度违逆天命,自知罪孽深重。”众人的目光中,她的誓言穿过山崩的巨响,直上云霄,“然仍愿以身为祭,逆转光阴,拨乱反正,望魔尊渡化魔界众生,得证魔道!”

时间停在众人愕然的面目中,开始倒转。

“至于——剩下的诸位。”她口中涌出血,却骤然笑了起来,“请在过去,待我提剑来杀!”

被雨打落的梨花回到枝头,绽放的花朵收拢花苞,雨滴倒涌向天幕,奔流不息的玉川倒流。

同样于濒死之间的魔界君王垂眸看她,叹息:“仙子为何如此?值得吗?”万人同葬之局,却如此功亏一篑。

徐澄宁的生命在消逝,她再拟不出任何声音,只嘴唇微动:“因为……我还是希望……善恶有报啊……”

魔尊玉珩,是她在这丑陋纷乱的九幽剖心台上,看到的唯一一丝善念,看到的,这扭曲的修真界唯一一种不同的可能性,她想看到,这位魔尊会将世界带往何方。

“竟然是这样吗……”玉珩也未曾想过自己当年种下的因,会结出今日这样的果,会让一个陌生人愿意献祭自身救他。

他似乎了悟了什么,掌心轻轻握住了一片倒飞的洁白花瓣,语气骤然坚定:“仙子大恩,吾当万死以报。”

他的誓言,亦然穿越千山万水,响彻魔界:“吾踏过的每一寸疆土,效忠于吾的每一只生灵……凡吾座下,皆当受此约束。”

徐澄宁这么多次回到过去,虽然她理解他们忘记了,不曾责怪,但没有任何一次有人为她发下天道誓言,决定偿还。如此简单的约束,她不曾向所救之人提起。

但隔着逆流的雨幕和飞花,她看见年轻的魔界君王立下誓言:“过去,现在,未来,以天道证誓。”


徐澄宁从漫长的黑暗中醒来,但睁开眼,眼前也仍是黑暗。

她清楚的知道,她看不见了,最后一次重来,也让她失去了最后一感,从此五感尽失。

黑暗,无声,无味,无觉。

这便是她如今的世界。

吐出一口血来,她的境界已经又落一重,只剩炼气了。

但凝神感知现在的身体,吐血却并非是因为境界跌落,而是她身上还有别的伤,这是又回到了何时?

她放出神识感知,便“看见”了周围的人群,“听”见了嘈杂的声音,为首的年轻男子毫不客气道:

“三师妹,听说你在秘境里得了一株风灵草,虽不是什么稀罕灵草,但正好适合小师妹啊,不知师妹能否割爱?”

徐澄宁立刻就知道了现在的时间点——

她在秘境里寻求机缘,遇到了已经生出风灵的风灵草,拼着一身风刃割出的伤口,在群狼环伺中拼死拿下了灵草,如今刚刚从秘境里出来。

但是,却被同门师兄弟堵在了秘境出口,讨要风灵草:

“师妹你是五灵根,风灵草与你属性不符,况且现在你修为跌成这样,试剑台估计是上不了的,这风灵草你也用不上了。但试剑台大比在即,小师妹正是需要突破的时候……”

为首的是她的二师兄周庭轩,出身于修真界大族周家,自恃家世不凡,故颇有傲气,为人轻狂张扬。

当年她和谢清峥一同入门,本是师尊容泽的第二徒,但后来周氏一族送来了族中公子,周庭轩不愿屈居于她这个女人之下,称她为师姐,自己便成了他的三师妹。

熟悉的场景,徐澄宁收回神识,连“看”的兴趣都没有了。

这一次她没有时间再和周庭轩纠缠,她还有一件事需要立刻去确定。

徐澄宁拟声道:“让开。”却又吐出一口血来,在雪地上红白分明。

上一世的修为尚且可以承受这个程度的伤势,可如今已经跌落到炼气期了,就快与凡人无异……处境比她想象得更难。

“你……”见面就吐血,这倒是出乎周庭轩的意料,“你去一趟这种程度的秘境都伤成了这样?三师妹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再看到徐澄宁那双没有焦距的眼,周庭轩微愣,但语气里很快带上了幸灾乐祸,“你怎么又瞎了啊?谢清峥还没回来,你不会就因为太弱,把自己作死了吧?”

他身后和他一起来秘境出口“接”徐澄宁的师弟师妹们闻言焦虑了起来,开始窃窃私语。

“三师姐又在秘境里伤了眼睛?那她现在岂不是五感尽失?彻底变成了一个废人?”

“剑谷之行在即,现在可怎么办啊?马上就要试剑台大比了……”

“三师姐现在这个样子,真的还能领队,带我们去剑谷吗?”

一时间,他们纷纷忧虑着自己的前途,却无人关心徐澄宁的伤势如何,眼睛为何而盲。毕竟徐澄宁突然间聋了、哑了也是不奇怪的事了。

况且,他们当着徐澄宁的面议论,徐澄宁又听不见。

见徐澄宁没反应,周庭轩顿觉无趣,只好传音道:“把风灵草给我,我就……”

周庭轩话还没有说完,徐澄宁便直接把装着风灵草的玉匣递给了他,然后越过所有人,向外走去。

此值寒冬腊月,呵气成霜,四处都是厚厚的积雪。

徐澄宁轻轻拭去唇角的血,她用灵力在雪地上写出一行字:“换同等价值的伤药即可。”

所有伤药都在秘境里耗尽,她的储物戒里甚至找不出一颗最普通的回灵丹。正如她跋涉千山万水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普普通通的炼气修为,孑然一身,只有满身伤痕。

很好,一切回到原点,重新开始了。

周庭轩还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毕竟听说徐澄宁在秘境拼了好重一身伤才拿下这株灵草,却没想到徐澄宁今日倒如此干脆,他仿佛一拳打进了棉花里。

但作为师姐,给师妹的东西竟然还要拿来换些廉价的伤药,他不禁嗤笑一声:“真是小家子气。”

他随手从储物戒里拿出一瓶回灵丹,向徐澄宁一扔,全然不顾及徐澄宁五感尽失。眼看就要砸到徐澄宁的后脑勺,徐澄宁只是轻轻向后抬手,就将玉瓶稳稳接在了掌心。

徐澄宁神识微微一扫瓶中丹药,慢慢吃掉一颗,雪地上又写出一行字:“这恐怕只值灵草价值的百之二三,二师兄不如将灵草拿去药峰评估一二,再做交换。”

周庭轩还未说话,就有师弟忍不住帮腔道:“百之二三?太荒谬了!三师姐不愿换就算了,何必狮子大开口?二师兄的丹药可都是上品,换一株风灵草绰绰有余。”

“风灵草也不是什么太珍贵的灵草,只是刚好适合小师妹的属性,三师姐自己本就用不上,要是有心关爱师妹,直接给师妹便是。”

这株灵草对她确实没有太多作用,但却已生出风灵,极为珍稀,并非凡品,否则她也不会拼命将它取回。

过去面对周庭轩的讨要,她也曾不计得失,将灵草赠与小师妹进阶。

只可惜小师妹吸收得太过急切,自身无法承受,反受内伤,不久之后,就会在外出历练时风灵躁动,混乱中不敌魔修而殒命。

所以这株她所赠送的灵草,也就变成了师门众人反过来责怪她的理由。小师妹就是被她害死的,她又怎么可以不献祭自己,拯救小师妹呢?不过是失去五感之一而已,换回小师妹的一条命,很值得。

徐澄宁没有“听”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丹药确实是上品,她又慢慢吃了一颗,没有理会帮腔的师弟,雪地上再写:“师兄现在若是没有,可以凑齐丹药再送过来。”

周庭轩有些下不来台,但徐澄宁要几十瓶上品丹药而已,真要拿去药峰估价才是丢周家的脸,他道:“三师妹若是穷疯了,师兄施舍你一些丹药也无妨。”既传音给徐澄宁,又说给所有人听。

雪地上只剩下两个字:“请便。”

众人眼见徐澄宁不搭理他们,只径直向外走去,这才想起今日他们追到这里来的正事,纷纷对她传音:

“三师姐,你要去哪里?我们还有话要说。”

“剑谷悟剑你真的只带方默一人去?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三师姐你既然五感尽失,是不是就不应该再把持着带队去剑谷悟剑的权力?”

“三师姐,你等我们把话说完了再走不行?现在急匆匆离开的是因为心虚,没脸见师弟师妹们吗?”

因为传音他人听不见,只是说给徐澄宁,他们说起话来更是肆无忌惮,毫无尊重。

徐澄宁头也不回,众人传音传来的纷杂废话吵得她头疼。

雪地上的字被风抹平,只听她直接使周遭万物共振,发出冷淡的拟音:“既如此,那便请我脉所有弟子明日辰时到议事堂议事,都退下传话吧,将此事晓喻我脉上下。”

语落,她拂袖而去。

今时今日回到此地,这些事都不再重要。

众人看着她缓缓向山上走去,一身朴素的白衣,苍白而虚弱,没有御剑、没有身法,神色平静淡漠,只是像个凡人一样的慢慢走上这巍峨的雪山。

正如她的师尊容泽一样登临圣境、高山仰止,这座他开山收徒的玉倾峰,乃是整个山脉中除渡厄峰以外的最高峰。

她沿着青石长阶不断向上,刚开始,脚步还有些踉跄,落脚时还有些不确定,但很快,她就习惯了黑暗。

毕竟这条路已走了千万遍,不需要再看了。

“她一个人是要去哪里?”

“三师姐的眼睛好像瞎了?”

“那岂不是彻底废了?”

一路上不停有本脉的弟子在看她,窃窃私语,但她听不见,也不需要听见。

终于登临照月台,这是玉倾山的一处悬崖,也是一处视野开阔的高点。

深冬,苍山负雪,连绵万里。

此时落日洒下最后一缕余晖,天与山脉相交于一条金色的线。

她彻底释放出神识。

终见天地。

徐澄宁轻轻吐出一口郁气。

蹉跎四世,给她留下了虚弱的身体,但也炼就了她强大的神识。

神思在天地间遨游。

世界不再有色彩,沉在一片黑白的无色画卷中。

天上星斗,就是散落在黑色棋盘上的棋子。

历经四世,看遍日升月落、斗转星移,阅尽无数人的命运与生死的轨迹,她的推衍术虽比不上师祖,但也可窥探几分天机了。

她来到这照月台上,便是为了推算天上星轨。

小师妹桑羽,大师兄谢清峥,师尊容泽,师祖李鹤竹,他们曾经必死的命格再也看不分明,天机一片混沌。

每一次她都用力去拨动命运,将其推离死亡的轨迹,所以她身边的每个人终究是逃脱死劫,各得其生。

但不需要什么高深的推衍之术,纵使是刚刚入门的堪舆师,也能算得她今生今世的命运——将亡之人,必死之局。

三个月后,就是她的死期。

与第一世小师妹的死亡时间完全重合。

看来改变了他人的命运,付出的已不再是五感的献祭,而是要拿自己的命来抵的。

所有的一切早已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徐澄宁轻轻闭上了眼。

银色圆月从远处积雪的山巅升起,崖下玉川涌动着雪白波涛。

天幕宏阔,繁星璀璨,站在天地的棋盘之间,从此她能看到的世界,只有黑与白。

而要走向的命运,只有生或死。

她献祭自己,再度倒转时间,不止是为了救下魔尊玉珩,更是为了自己,她想要活下去。

这一次,她要将生与死全部送回应当的轨迹,拨乱反正;她要为自己执棋,下一场绝处逢生之局。

那么,就从拿回听觉开始吧。

……

九洲的最西端,天际仿佛矗立着一堵浓黑的墙,仔细看,是最浓稠的最黑暗的魔气从天边倾泻而下,肉眼可见的魔气散逸开来,侵染着大地。

但在寸草不生的一片黑暗中,却有一座宏伟的宫殿存在于此,散发着温和而明亮的光芒。

长明殿中,玉珩倏然睁开了眼。

他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却不记得梦的内容。

但修真之人,已经很少有真正的睡眠了。他并不认为方才自己只是简单的睡着做梦,这必定是某种预示。

更何况,他隐隐觉得,梦中的一切,自己应该记得、必须记得,就像是为此留下了某种誓约与承诺。

他若有所思,当张开左手时,便发现掌心握着一朵洁白的梨花。

纯白梨花光华莹莹、气息澄净,即使被人握在掌心,也丝毫不见凋败,他一眼就看出此非魔界之物。

但从他

已经验证了星轨走向,徐澄宁缓步从山顶拾级而下。

渡厄宗不愧是修真界第一剑宗,整座山脉灵气充沛,远不是外界任何一处能比拟的,数千次吐息之间,她身上被风刃割出的外伤已经恢复了不少。

跌落到炼气期的境界也很快恢复到炼气巅峰,但当触碰到筑基的壁垒时,她却发现这道壁垒坚不可摧、无法撼动。

看来代价比她想象得还要惨重。

“三师姐!”

徐澄宁“看见”十九师弟方默坐在她院门石阶上,这个不起眼的少年在她记忆里死了太多次了,她一时竟有几分陌生。

少年紧张地站起来,关切传音道:“下午我没有和他们一起来看您,对不起……您的眼睛怎么样了?”

今年他终于突破筑基,获得了去剑谷悟剑的资格,却没想到刚好撞上了十年一度的试剑台大比,成为了众矢之的,所以他根本不敢和大家一起去接三师姐。

听见方默的传音,徐澄宁对他点头致意,传音道:“无碍。”

方默看着从积雪的山路上缓步而下的徐澄宁,山间月光洒在她的脸上,似乎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气质孤冷、不似凡人。

纵使听说三师姐境界再度跌落,但他却觉得面前的三师姐境界飘渺神秘,实力莫测,即使五感尽失,也不容小觑。

在这里见到方默,徐澄宁这才想起这一世重来忘掉的这件小事。

由于入门早,她仍是玉倾山一脉的剑谷护道人之一,由她带领本脉弟子进入剑谷悟剑。但因境界跌落,此时师弟师妹们已对她剑谷护道的权力充满了质疑。

而此次剑谷悟剑,她认为只有勤勤恳恳刚刚筑基的方默有资格。这便造成了整个师门上下的不平,也就有了今天下午师弟师妹们来“看望”她的这一出。

方默一边传音和徐澄宁说话,一边从带来的包袱里掏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伤药,道:“三师姐,这是我攒的一些伤药,您看看这些有没有用……”

“要不然您还是先养伤,我去剑谷的事不要紧的,您的眼睛应该是治得好的吧……”他甚至连个储物戒都没有,却万般真诚的带来了自己的所有药物。

徐澄宁笑了笑,传音道:“谢谢,不过不用了。”这孩子比起那些天之骄子,虽然资质平平,却是最努力的一个。

第一世她未曾为谁献祭,实力仍在,没有闹出这些风波,方默也顺利前往剑谷悟剑,证明了自己。

只是其余六位弟子不听劝告,私自前往剑谷深处,不幸殒身。

后来她献祭重生了,自以为知道一切,便试图救下六位师弟师妹,在万千剑气中,她几乎被千刀万剐,才保住了这六人的性命。

而方默在尽力救护这些弟子的过程中,却被他们推出去挡剑,殒身剑谷,死无全尸。

方默是一个本不该死,却因为命运的扭转,不幸死了四次的人。

方默咬了咬牙,似乎在下定决心,最后他艰难道:“师姐,要不然……我还是不去了吧……您带他们……”

“方默。”徐澄宁的传音打断他,“我说了,只有你有资格。”

方默担忧道:“但是……”他也听说了,剑谷满是飞舞的剑气,非常危险,所以宗门规定,非筑基不能前往。

第一次去剑谷不熟悉的话,是需要一个护道人的,所以师姐才会每次只带一个人,这不仅是对悟剑者的考验,也是对护道人的考验。

难道师姐要多带几个人去吗?可是师姐身上还有伤,这怎么能行?太危险了。

徐澄宁平静地笑笑,道:“这就不是需要你担心的事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送走方默,徐澄宁回到院中,这一方小院衰败无比,树木全是光秃秃的枝桠,落叶和杂草被积雪掩埋,无人打扫。

是深冬了。

她没有理会,回到屋中打坐开始恢复伤势,并释放神识“看”了一眼方默。

如今她的神识,可笼罩玉倾山上下,除非她的师尊容泽亲临,这山中弟子或是长老,没有人能发现。

只“见”方默回到自己偏僻的洞府,却被两位师弟堵住了去路。

“十九师兄,明日三师姐既要在议事堂商讨此事,不如你主动开口,把名额让出来吧。”

“梁师弟……”方默不欲与同门师兄弟争执,但想起今日徐澄宁对他说的话,拒绝道,“师姐作为剑谷护道人,已经确定了人选,两位师弟可以等下次……”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梁承宇就一脚踹在了他的腿弯,将他踹倒在雪地里:“这么不识趣?她徐澄宁选的人算个屁!”

方默微怒道:“梁师弟、万师弟,三师姐待你们不薄,你们怎么能这样说师姐!”

梁承宇却更恼怒了:“她真的待我们不薄,就不会只选你一个了!”

“宗门内不能向同门动手,方师兄,我们就只好拳脚招呼了……”梁承宇一边骂一边踹他,“你倒是把名额占了,试剑台大比在即,我们如何等下次?”

方默护住自己的头,却不敢还手,只是在地上翻滚着努力避开要害,咬着牙道:“按照宗门规定,筑基便可前往剑谷悟剑,论资排辈也该到我了……我是不会让的……你们要打便打吧……”

看到这里,徐澄宁收回了神识。

梁承宇么,当初他灵根有缺,还是自己力排众议将他收入门中的,后来也费尽心思联系药峰,为他修复了灵根。

修复灵根的梁承宇,比起方默,确实算是天赋优异,近来筑基了,便认为自己也有进入剑谷的资格。

但自己认为梁承宇进阶急切、根基不稳,过早进入剑谷是揠苗助长,只会效果不佳,便拒绝了他。

原来,他从剑谷的名额开始,就已经恨上了自己。

后来她于剑谷救下了所有人,历经剑谷之行,梁承宇这几人都在试剑台大比上大放异彩,成为了宗门重点培养的对象。

只有为救护同门而惨死在剑谷的方默,被所有人忘记了。

……

次日,玉倾山议事堂内格外热闹。

有的人剑谷悟剑一事与自身利益相关,有的人迫切盼着徐澄宁下台,所以,他们早早就到了。

一身红衣的小师妹桑羽御剑而来,她打扮干净利落,长发束起,绑着飘逸的红色发带,配上乖巧的长相,可爱灵动又带着几分英气。

桑羽轻盈跃下剑身,快步进入堂中,道:“各位师兄师姐都在呀,太好了!我在秘境中给大家都带了礼物,正愁一个个送要跑好多洞府呢!”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这下可给我省事了。”

有师姐接过礼物,亲昵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就你懒。”

有师兄笑眯眯接过礼物,调侃:“小师妹这么懒都还记得给咱们带礼物,可算是用心了。”

小师妹桑羽的到来,顿时一扫议事堂内苦大仇深的氛围,大家收到礼物,心中都泛起了一丝甜意。

“谢谢师妹,师妹真是有心了。”有人感叹,“不像有些人,别说礼物了,采株灵草都得卖出天价。”

“好端端地提她做什么。”有人啐了一声,“晦气。”

有人转移了话题:“对啦,小师妹,听二师兄说你要突破了,怎么样啊?”

“天呐小羽,这才多少年你就要突破金丹了,难怪长老们都说你的天赋仅次于大师兄……”

议事堂内一时同门友爱,万分和谐。

直到徐澄宁按时缓步而来,到达门前,里面热切的声音顿时静了静。

今日,徐澄宁肩侧漂浮着一支青玉笔,既要议事,也不能次次用拟声,有些太过耗费灵力了。

“三师姐!”桑羽看到徐澄宁,顿时向她奔来,一脸担忧传音道,“你的眼睛不要紧吧?”

徐澄宁再一次“见”到活泼可爱、受师门上下喜欢的桑羽,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笑笑,青玉笔平静地写:“无事,能治好。”

桑羽热心追问道:“师姐,那要怎么治啊?我能帮上忙吗?听说你跟庭轩师兄要了很多伤药……”

徐澄宁抬起没有焦距的眼,若有所思看了桑羽一眼,用只有桑羽能听到的拟音轻轻叹息:“师妹,想要治好,是要死人的。”

语落,她向堂内走去,与桑羽错身而过。

桑羽愣住,虽然徐澄宁的眼睛瞎了,但这个“眼神”,竟让她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要死人是什么意思?

徐澄宁在主位下首落座,很快,主持玉倾山上下琐事的雷长老也随之而来,在主位坐下。

雷长老喝了口茶,看了一眼徐澄宁瞎掉的眼睛,习惯性地传音道:“你这个眼睛……是在秘境里伤的?境界……好像又跌了?”

他打量着徐澄宁,满眼的不赞同:“所以今天召集全脉上下,是要闹哪出?”

徐澄宁礼貌颔首,玉笔写:“雷老稍候,等人到齐再说吧。”

未到辰时,还有几位弟子未至。方默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地姗姗来迟,周庭轩仍不见踪影。

“正好。”桑羽笑眯眯地递上玉盒,“雷爷爷,这是我在秘境里得的一株古茶树的茶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希望您不要嫌弃呀。”

雷长老点点头,欣慰抚须道:“小羽乖,难得你有这份心。”

又递给徐澄宁一只玉匣:“三师姐,这是你的。”

徐澄宁随手接过,放在一旁桌案上。

方默抬头望了望上方,没有他的礼物,他有些失落。

并非失落于这礼物有多贵重,只是小师妹如此可爱,大家都喜欢她,她也给大部分师兄师姐带了礼物,他们的关系是多么的美好融洽。而自己,好像一点都不受人喜欢,被排除在了圈子之外,连向来关心同门的小师妹都将他忽视了。

桑羽亲昵地挽住徐澄宁的手臂,撒娇道:“师姐呀,那株风灵草真的需要这么多上品丹药换吗?要不然我还是把灵草退给你吧……”

虽是对徐澄宁说话,却并未对她单独传音,议事堂中大家都将她的话听在耳里。

然后才似乎恍然大悟道:“啊,忘了师姐你听不见了。”

徐澄宁也不在意,今日她本就是来此议事的,神识外放能够“听见”堂中所有声音,她也不在乎桑羽这般是不是说给她听的,平静写道:“无妨,你二师兄已为你支付了丹药换取。”

桑羽失望地扁扁嘴,既然徐澄宁听得见,她也就不用传音了,直接道:“可是二师兄也不容易啊,一下子要拿出这么多丹药,他家里肯定是要问的……”

听见桑羽的声音,方默有些恼怒地握了握拳,二师兄不容易?三师姐就容易了吗?

三师姐如今受了伤,正是急需丹药的时候,小师妹口口声声问师姐的伤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却连让二师兄出点丹药换灵草都不愿意,小师妹对三师姐的关心,也不过如此!

雷长老倒不至于过问这些小事,也不知道一株风灵草能有什么风波,只是听她们言语,随意开口吩咐道:“既然你师妹都记得给你带礼物,一株风灵草而已,你自己用不上,送给小羽又何妨?”

徐澄宁笑笑,玉笔不紧不慢地写:“雷老,我自有分寸。”

雷长老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徐澄宁还不给面子,虽不至于恼怒,倒也轻哼一声:“你师尊就是最不喜你这斤斤计较的性子,如此小家子气如何管理一脉上下。”

被徐澄宁拒绝,桑羽也不尴尬,就抱着徐澄宁的手臂继续撒娇:“那师姐,你就把价格按风灵草的市价算好不好?好嘛好嘛……二师兄也是为了我,要是按市价算,我也付得起灵药呀。”

“小羽何必求她。”眼见到了辰时,周庭轩姗姗来迟,右手托着一只玉匣,他将玉匣往徐澄宁的方向一拍,玉匣乍然带着劲风向徐澄宁迎面飞去,“赏你了。”

徐澄宁单手稳稳接住玉匣,翻开盖子检视了一遍,放入储物戒,玉笔写:“两清。”

“哎呀。”桑羽见状倒是急了,“二师兄、三师姐,你们别这样呀,我们可以再……”

“不必了。”周庭轩扫了徐澄宁一眼,在她对面坐下,扬声打断道,“小羽坐下吧,且看你今日三师姐召集大家,有什么话要说。”

若是往常,纵然徐澄宁狮子大开口让他下不来台,他也不会就如此轻巧地把这么多丹药给她,他又不是冤大头。

渡厄宗一直是以强者为尊,徐澄宁的实力不断跌落,却还管理着玉倾山一脉上下,已然不能服众,大家对她的不满早已堆积甚深。

而如今试剑台大比在即,大家为了争取剑谷悟剑的名额,对她的不满已经表现在明面上了,只差一点火星子,就可以让这些师弟师妹们爆发。

但是徐澄宁现在却还停留在舍不得一株灵草的境界,非要展现出一副贪得无厌的面孔,只会更惹师弟师妹们厌恶。那自己施舍一些丹药,成全她的丑陋嘴脸又何妨?

徐澄宁这种女人,果然是凡界孤女,小家子气,目光短浅。师尊的断言确实没错。

“辰时了。”玉倾山一脉三十九位弟子,除了外出历练和闭关的几位,皆在此落座。

徐澄宁的玉笔飞到堂中央,青色的笔墨大气磅礴地写:“开始吧。”

一见可以开始了,梁承宇立刻站了起来,抱拳一揖,道:“既然师姐今日敢召集大家议事,那我就直说了。”

徐澄宁轻轻颔首表示可以,唇角还是温柔的微笑,还带着一丝鼓励,玉笔写:“但说无妨。”

“按照宗门规定,筑基后,便可得到前往宗门剑谷悟剑的机会,我们几人皆已筑基,三师姐却独独选了方默一人!”

“他!方默!”说着,他毫不留情地指向议事堂末座鼻青脸肿的方默,“比我们早入门数十年,却碌碌无为,如今才达筑基,可见天赋不过尔尔。”

方默低下了头,梁承宇虽是他的二十八师弟,却从未称呼过他师兄,虽然被天赋出众的师弟师妹们羞辱也不是头一次了,但还是第一次在玉倾山一脉所有弟子面前,被师弟如此毫无尊重地揭开伤疤。

可是他天赋平平、修为增长缓慢是没错,但他今年好不容易筑基,有资格进入剑谷悟剑了,不能因为师弟师妹们后来居上也筑基了,他就必须把资格让给他们吧?

梁承宇冷冷望向徐澄宁,指责:“是我等哪里不如他吗?!还是师姐有意偏袒?!”

雷长老还是为方默解释了一句:“方默确实是先行筑基,不过资质嘛……”他又摇了摇头。

“还是说……”但梁承宇却话锋一转,“是师姐境界跌落,实力不足,不能带我等六人一同进入剑谷?”

“还是说师姐在方默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才惺惺相惜……”再说下去,就是对徐澄宁本人的诛心之言了。

堂内瞬间生出一些“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哄笑声。

徐澄宁脸上却不见任何尴尬之色,她面容温和地轻轻点头,玉笔写:“明白了。”

见徐澄宁如此厚颜,竟面不改色,大家笑了一会儿也觉得没意思,笑声渐渐止住了。

等大家笑完,梁承宇再次一抱拳,强调自己的诉求道:“所以今日我要求,凡是筑基同门,都可以进入剑谷悟剑。我的话说完了,请三师姐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他坐了回去。

“我也有话要说。”又有一位女弟子站了起来,“纵然三师姐愿意带我们去剑谷,可是如今师姐的实力和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带队了吧?”

徐澄宁想起了这个人,这位女弟子叫张书雪,似乎是自己当年境界还未跌落,外出历练时救回来的。

张书雪义正辞严:“所以,我希望能换一位真正有实力有德行的师兄或者师姐,当我们的剑谷护道人……”

说着,她频频看徐澄宁的反应。

“明白了。”徐澄宁不甚在意,微笑对她致意,并再度写道,“诸位心中有何诉求,今日皆可在此畅所欲言。”

见徐澄宁面对这等夺权之辞也不反驳,众人心中惊异。对她就更没有丝毫尊重之心了,顿时一个接一个地控诉:

“试剑台大比到底怎么办?三师姐五感尽失还带队的话,我们一脉岂不是会成为全宗门的笑话?”

“我想应该没有哪一脉的剑谷护道人还是个炼气吧?而且一个炼气期的废物能当一脉执事?”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我真希望三师姐有点自知之明。”

……

“咳咳!”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越说越离谱,纵然是不喜徐澄宁的雷长老,也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徐澄宁却用玉笔继续问:“还有吗?”

大家刚才一时间基本上把心中的诉求和不满都肆无忌惮说了个遍,却不认为徐澄宁能够做到,或者说,他们这样说就是为了逼迫徐澄宁妥协。

“差不多吧,师姐也不能光听啊,要做到才好,不然我们说了又有何用?”

“说了师姐你就会改吗?不可能的。”

大家的话渐渐说完了,堂中也安静了下来。

徐澄宁点点头,玉笔写道:“大家的诉求我已了解。”

玉笔顿了顿,然后写道:“所以,我决定让位于二师兄,从今日起,再不过问玉倾山上下事务。”

众人:???

无论是众多激情控诉的师弟师妹,还是看好戏的周庭轩,还是准备让众弟子见好就收的雷长老,都因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愣了愣神。

她就这么……轻松地……放弃了?

徐澄宁转向周庭轩,写道:“二师兄,方才师弟师妹们心中的诉求,想必你也听见了,以后就拜托你为大家实现了。”

又向雷长老颔首致意,写道:“雷长老,稍后我会将我的所有权力移交给二师兄,烦请您做个见证。”

“啊三师妹……你这是……”周庭轩一时竟不知怎么接,看向了雷长老。

虽然这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没错,但他想要的是徐澄宁狼狈下位,徐澄宁就这么毫不犹豫、轻描淡写地交给了他,再次让他觉得一拳打进棉花里。

雷长老感到恼怒,但在众人面前也不好发作,只是摇头道:“澄宁,你太让我失望了,也太让你师尊失望了。你师尊将玉倾山上下交给你,你却如此不负责任。”

雷长老紧锁眉头,捋了捋胡子,最后道:“我看这样吧,今天你向师弟师妹们道个歉,这件事就此揭过,你还是……”

徐澄宁难得用拟音说了一字:“不。”这一个不字,掷地有声,打断了雷长老接下来要说的话。

她写:“雷长老应当尊重师弟师妹们的想法。”

“你可真是油盐不进啊。”雷长老恼怒不已,责备道,“你也是个女修,行事就不知道学学你小师妹吗?”

弟子们见状,生怕雷长老和稀泥,赶紧高呼道:

“我们要周师兄!徐澄宁不配!”

“求雷长老不要偏袒三师姐!”

“我们要周师兄!”

“周师兄!”

“周师兄!”

最后他们的声音汇聚成整齐划一的呼唤。

雷长老看这架势,对徐澄宁道:“看看你自己有多失败吧,你的师弟师妹们有一个是支持你的吗?”

“既如此,以后就由庭轩主理玉倾山上下事务,徐澄宁就别过问了。”语落,便拂袖而去。

议事堂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太好了!恭喜周师兄!”

“天呐!终于!”

“恭喜周师兄了!”

徐澄宁起身,毫无留恋地走出了议事堂。


在一片热闹与欢庆之中,方默的神色晦暗难辨,他飞奔出议事堂,追上了徐澄宁的脚步。

“三师姐,您真的不管我们了吗?”他语气失落又急切,传音道,“您别听他们的,我相信您的实力!”

徐澄宁却摇了摇头,传音道:“不是因为这个,修行路上,谁又是应该管谁的呢?”

只可惜,到她失去一切的时候才明白这个道理。

“不过你放心,我说了这次只有你有资格,我会护你到剑谷悟剑结束的。”

“三师姐,我也不是为了这个!”方默不知如何表达,“我只是,我只是……”

“你只是关心我?”徐澄宁却十分冷淡道,“还是先关心你自己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师姐!”方默还想追上去说什么,却被周庭轩搭住了肩膀。

“十九师弟。”周庭轩道,“她是不是很不近人情?现在境界跌成这样还一副孤傲清高的样子。”

方默没有回答,他知道,判断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不能听他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了什么。

周庭轩也不恼,继续道:“你真的相信她在剑谷能护住你吗?不如跟着我,我可以带你们七个人一起去。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炼气和金丹是什么样的差距……”

……

离进入剑谷还有七天时间,徐澄宁并不在意师门众人纷繁的心思,离开议事堂后,她又步履匆匆地来到了宗门炼器之所在的灵宝峰。

她还需要一把剑。

曾经,她的秋水剑和谢清峥的剑乃是一对,是宗门珍藏的神兵,宗门长老们一直认为她配不上这把剑,但碍于谢清峥和容泽的支持,无法发作。

后来她的境界不断跌落到筑基,还失去了四感,长老们便趁着谢清峥前往中洲秘境历练、容泽闭关,做主收走了她的剑,奉回宗门藏剑阁。

但其实那把秋水并非她想要的剑,上一世她所得到的青女剑也不是。

她是五灵根,算是修真界的废灵根,却因为每条灵根品质都不错,尚能修炼,才能被容泽收入门下。

五行俱全,却修剑道。所以她一直没有找到自己的方向,也一直没有想通,她的剑道应该是什么样的。

纵然剑法再纯熟,招式再精通,却仍缺少剑修真正的灵魂。

所以,她需要一把什么样的剑呢?

“林师弟。”明明是珍宝无数的灵宝峰,徐澄宁却走进了最偏僻荒芜的一处铸剑堂。

说是铸剑堂,其实就是一间有着铸剑炉的破屋,旁边堆着一些柴火,屋主人一身粗布短打,一瘸一拐地抱了一捆柴丢进炉子,然后拉动风箱。

“徐师姐。”林听寒虽然能听见徐澄宁的传音,但他的修为却不足以传音给徐澄宁,他将铁水倒出来,一边叮叮当当地捶打,一边自顾自地说着话,“你有什么事?”

即使是在这呵气成霜的冬日,他也被铸剑室的高温热得满身是汗。

徐澄宁开门见山道:“我想找你铸一把剑,价格你开。”

“我?”林听寒诧异,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是一个连灵火都用不了的废物,成为正经炼器师的资格都没有,徐师姐你找我铸剑?开什么玩笑?”

“林师弟,你先不必妄自菲薄。”徐澄宁却摇了摇头,道,“你知道本宗渡厄剑的来历吧。”

她在破屋桌边的条凳坐下来,给林听寒倒了一碗茶。

林听寒坐过来,一口气喝完一碗,道:“你想说什么?”

徐澄宁用拟音娓娓道来:“渡厄仙师本是一偏僻小村落的凡人,却逢天下大乱、妖魔横行,他感念苍生悲苦,立志要仗剑天涯、渡尽人间苦厄,但穷乡僻壤哪里来的剑?”

“于是,父老乡亲们为了支持他,家家户户敲下铁锅、菜刀、镰刀、锄头的铁,为他铸剑,这便是本宗的圣剑渡厄剑。”

“重要的不是用了什么灵矿、异火,而是剑是否有灵。”徐澄宁用没有焦距的眼睛看着林听寒,“炼器峰的这一代弟子,我只相信你能够做到。”

毕竟每一世,她都亲眼见证了神兵出世。

“有灵……有灵……”这个故事,林听寒不是第一次听了,但他还是盯着烈火熊熊的炉子,不停呢喃,神情逐渐狂热,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你是想跳下去成为剑灵的话。”徐澄宁却打断了他的思绪,“我劝你不要这样做。”

每一世林听寒确实都铸成了神兵,但这都是以他跳入铸剑炉血祭为代价,这便是铸剑师林家的特殊之处。

林听寒目光血红地反问道:“为什么不可以?!只要你帮我……”

徐澄宁打断道:“你以身铸剑,最后确实可能铸成神兵。”

“但是你想过没有,神兵出世惊动宗门,这把剑还能留给我这样修为跌落的废物吗,宗门也许会把剑赐给其他天姿卓绝的英才,那些英才正好就是你的仇人也不一定?”

林听寒的仇恨并不复杂,不过是他与兄长离开家族,满怀希望地拜入渡厄宗,兄长却被同门师兄夺宝而死,他试图复仇,却被对方彻底废掉修为,而对方因为天赋卓绝又出身大族,只是被长老斥责了几句,没有受到宗门任何实质性的惩罚。

徐澄宁说的也并不是猜测,而是曾经林听寒绝望之下以身铸剑后,这把骤然出世的神兵,真的被宗门赐予了那位“天才”。

一想到徐澄宁所说的这种可能性,林听寒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都在颤抖,他下意识觉得,在这样的宗门里,如此荒诞的事真的会发生。

徐澄宁道:“只有活着才能复仇,寄希望于他人,是最虚无缥缈的。”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林听寒渐渐冷静下来,转而道,“你要什么样的剑?虽然我没有了修为,但也尽力一试吧。”

徐澄宁却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林师弟,你认为呢?我现在需要什么样的剑?”

“你来问我?”林听寒皱起了眉头,他也听说过徐澄宁,五灵根本该是废灵根,但灵根并不驳杂,刚入门时甚至能和谢清峥并驾齐驱,顺利修到了元婴。

宗门长老们一度认为,她有希望重现灵气充裕时代同阶无敌的五灵根,可惜后来却不知怎的境界不断跌落,甚至五感尽失,成为了整个宗门的笑柄。

林听寒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甚至还有几分愤怒,徐师姐担任玉倾山一脉执事时的贡献有目共睹,难道因为她境界跌落,同脉师弟师妹们就能对她万般践踏了吗?

但是为五灵根铸剑……究竟应该选择哪种属性呢?铸剑的主材又该选择哪种材质呢?

想到这里,林听寒突然自嘲一笑:“徐师姐,我想你真的是想多了,我这里什么都没有,拿什么给你铸剑?”

说到底,他也只是渡厄宗一个一无所有的废人而已。听了徐澄宁几句话,就能在这里不自量力妄想神兵了吗?

徐澄宁却道:“那就是你的事了。”

林听寒双手抓着头发,喃喃:“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

他也曾是林家出色的公子,来到这里之后,却像一个流浪汉一般。

徐澄宁道:“你可以先想想需要什么报酬,我会尽力办到。”

林听寒沮丧摇头道:“等我剑铸好再说吧,剑还没有眉目,谈何报酬?”

他并不相信自己能够铸成徐澄宁想要的剑,没有剑灵、没有灵矿,他一介凡人,最多也只能铸成一把普通的剑罢了。

“好,我等你。”徐澄宁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突然顿住了脚步,道,“林师弟。”

“你说,宗门有没有可能知道,铸剑师林家能够成为剑灵。”

正如,曾经他们有没有可能知道自己能够逆转时间。

徐澄宁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可是林听寒却突然倒抽一口凉气,退后几步,跌坐在条凳上,在这烈火熊熊的铸剑室里,他都冷得牙齿打颤。

所以,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会不会就是他们所期待的,自己走投无路主动跳入铸剑炉?毕竟只有铸剑师主动献祭,才能成为剑灵。

……

离开灵宝峰,徐澄宁揉了揉太阳穴,有种神识使用过度的晕眩感。

五世时间锻炼了她强大的神识没错,但如今她的境界和身体状况,也支撑不了她如此使用神识多久。

她必须加快计划的进度了,否则一旦师尊或者师祖出关发现端倪,她将毫无还手之力。

忍耐身体的不适,她再度来到神意峰。

如神意峰其名,以符咒引神意,这是宗门符修之所在。

一走进一位女修的洞府,就听得女子“呦”了一声,道:“稀客啊。”

徐澄宁道:“孟欢。”

孟欢慵懒倚靠在贵妃榻上,她容貌绮丽,因为境界提升早,如今也宛若二八少女。

她上下打量了徐澄宁一遍,道:“徐澄宁,听说你眼睛又瞎了?怎么会现在才瞎呢?我看你首先应该瞎掉的就是眼睛啊。”

徐澄宁也不客气地坐下来道:“我赶时间,需要大量的符纸和灵墨。”

孟欢西子捧心,惊喜道:“怎么!你终于醒悟了?准备离开你那狗屁师门,转为符修了?”

徐澄宁面无表情道:“不用了,你师尊说我没有天赋。”

孟欢忿忿道:“他放屁,我看他的眼睛怕是也瞎了。”

孟欢一边骂,一边从储物戒甩出一大堆符纸。

徐澄宁一边把符纸收起来,一边道:“我确实没有天赋。”她不过是一世又一世只有眼睛看得见,所以把渡厄宗藏书阁能看的书看完了而已。

她用漫长而寂静的时间,学会了所有符咒,却因为没有天赋,很难画出完美的上品符咒。

所以……

她把孟欢给的符纸收好,道:“还不够。”

孟欢再度甩出一大堆,迷惑道:“你到底要干嘛?这已经一万张了啊,你拿来练手的话,画一辈子都画不完。”

徐澄宁收完需要的东西,回答道:“不要问我要做什么,以后就当不认识我就好。”

孟欢眉头一皱,觉得这事不简单,立刻翻身起来,叉腰道:“你不会是准备干坏事吧?干坏事怎么能不叫我呢?”

徐澄宁认真摇了摇头,道:“这事你真管不了。”

孟欢与徐澄宁没有焦距的眼睛对视半晌,甩甩手又坐了回去,道:“行吧。”

“今天你的话我就当没听过,我也没见过你,快走快走。”

徐澄宁也不啰嗦:“多谢你,那我就先回去了。”

孟欢嫌弃地摸摸手臂:“你对我说谢,我真是一身鸡皮疙瘩。”

但送走徐澄宁,孟欢拧紧的眉头也没有松开。

她一甩辫子,御剑飞到师尊的洞府,充满忧色的面上又恢复了散漫,咋呼道:“师尊师尊!听说徐澄宁不再是玉倾山执事了!咱们赶紧把她挖过来呗!”

她的师尊孔流云白了她一眼,无奈摇头道:“为师已经说了,她没有天赋。”

“符修是最讲求天赋的,没有天赋的人,一辈子都画不出上品符咒。你让她来做符修,又有什么意义?”

孟欢有些恼怒,道:“画不出上品符咒就干脆什么都不修了吗?那照师尊这么说,有的人因为生下来不是天才,就应该什么都不干了,直接一头撞死?”

孔流云叹息一声,道:“那也只能怪她师尊,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将她收进这天才辈出的地方,徒增烦恼。”

孟欢不欲与师尊继续辩驳,只觉得奇怪,渡厄仙师创建渡厄宗,是为了渡尽世间苦厄,但是这里却变成了这样奇怪的一个地方,她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

徐澄宁不知道孟欢与孔流云的争辩,孔流云在符修一道确实是泰斗,孟欢也是此道的天才,但现在她需要的并不是天赋。

她匆匆地赶回了玉倾山,此时,本脉上下事务已归周庭轩管辖,仍然洋溢在喜悦的氛围中。

弟子们不停挥剑练习着,周庭轩不时点拨几句,再点出几位进行实战指点,倒有几分热火朝天备战试剑台大比的氛围。

只有方默没有队友,只能独自在远处默默地挥着剑,将本宗剑法挥舞了一遍又一遍,浑身被汗水湿透了也不停歇。

“方师弟。”周庭轩远远道,“你三师姐说要带你去剑谷,就是这样把你放任在这里不管的吗?还有几天就要进谷,她也不知道出来指点你几句?”

话音刚落,周庭轩就看到徐澄宁从山下回来,道:“哦,终于来了。”

“三师妹多次前往剑谷,经验丰富,不如在这里分享分享,让大家都听听?”

场中众人都放下了剑,目光投向了徐澄宁。

徐澄宁没有理会,只是“看向”方默,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拟音,语气淡漠道:“还有不到七天时间,把你学过的所有剑法,再练一百遍。”

曾经她也曾悉心指点每一位师弟师妹,不过随着她修为越来越低,就越来越没有人听得进去了。现在,听不听得进去,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方默闻言,立刻抱拳称:“是!”

其他人却爆发出轰然的笑声,周庭轩道:“三师妹,这就是你所谓的经验?没有剑道天赋的蠢人,果然就只有蠢办法。”

周庭轩看着徐澄宁这面无表情的样子,觉得无趣,又笑道:“三师妹,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你指点方师弟,我指点六位师弟师妹,届时宗门试剑台大比,只要方师弟能赢过六位师弟师妹中的任何一个,我就承认你不是废物,如何?”

徐澄宁听到这里,倒是难得的笑了一下,道:“请便。”

说完,也不再与周庭轩纠缠,径直回去了。

周庭轩扬了扬眉,道:“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第七日,旭日从天边缓缓升起,在玉倾山高处的照月台上洒下第一缕晨光。

熹微的朝阳下,少年目光坚定,挥汗如雨,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剑法。

这几天,方默虽然不解其意,却仍是依照徐澄宁的话,坚定地将所学剑法挥舞了一遍又一遍。

加之他一直以来就足够勤奋,到最后,这些剑法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刻进了他的骨子里,他甚至都不需要想,都能够下意识使出任何一招剑法。

其余六位弟子也迎着晨光,登上了照月台,准备进行进入剑谷前最后一次练习。

梁承宇看见方默,不禁觉得好笑:“哟,还在练啊,这是还没练到一百遍?”

“你在这里练剑,你三师姐也没出来看你一眼,练再多遍又有什么用?”

方默看见他们,将剑收回了鞘中,到这里,他忐忑的心底总算有了几分踏实,道:“有没有用只有自己知道。”

他们嗤笑一声,道:“没有资质的人,练再多遍也是一样。”

“别这样说。”姗姗来迟的周庭轩按住方默的肩,缓声道,“十九师弟,在剑谷如果你三师姐护不住你,你可以随时向我求助。”

“不过,说起来,今天都要去剑谷了,你三师姐怎么还没有出现?她不会是临阵脱逃了吧?确实,她现在是炼气期,去剑谷是有些困难。”

听周庭轩这么说,方默这才想起那天徐澄宁回到自己院落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于是他匆匆从照月台飞奔而下,到徐澄宁的门前,敲响了她的门:“三师姐!师姐!您没事吧!”

屋内,徐澄宁撑着身体从桌案上抬起头来,扶住昏昏沉沉的头,擦掉了七窍流出的血,然后挥手将所有符咒收进了储物戒里。

果然,炼气期的身体这样使用神识,负担还是太大了。

她的面色苍白如纸,头痛欲裂,但五感尽失的她,如果不使用神识,根本感知不到四周。

一切就像是一堵堵坚不可摧的墙,将她困在毫无知觉的黑暗里,痛苦无比。传说中“人彘”的酷刑,与此相比起来,也不过如此。

恍惚间,她又想起了周庭轩那诚恳的声音:“三师妹,只是失去一感,就能救回小师妹一条性命,这是多么值得的事啊。”

“三师妹,你放心,以后我周庭轩就是你的耳朵……”

她用力摇了摇头,恢复了几分清醒,这才感知到门口不断敲门还试图传音的方默。

她冷冷回答道:“无事,一个时辰后照常出发。”

然后咬牙起身打坐,抓紧时间恢复。

一个时辰后,徐澄宁神色如常地出现在了周庭轩的队伍里。

宗门内不可随意御剑飞行,两人便领队走在队伍前方,下山前往渡厄山脉最深处的剑谷。

周庭轩好心传音道:“师妹,我看你旧伤未愈,可不要硬撑啊。”

徐澄宁却没有与他虚与委蛇,突然直接道:“周庭轩,你嫉妒谢清峥,却不敢直接冲他去?便只好针对我么?”

“你……”周庭轩没想到徐澄宁竟如此直白地戳破了他的心思,竟噎了一下。

他心下恼怒,却反而笑道:“师妹在胡说些什么?是因为被我夺了执事之位,恼羞成怒了吗?”

徐澄宁当然知道,一直以来周庭轩如此针对她,并不是肤浅的与她作对。

周庭轩作为西州周家的继承人之一,被送到这里来,自然不是单单为了拜师学艺,学习如何掌权、如何组建自己的势力,都是他要做的。

所以他才会如此执着于将自己拉下来,抢走这执事的位置。只不过,因为对谢清峥的那份嫉妒,让他针对的行为更加过火。

徐澄宁也笑了笑道:“你真的以为这位置是好坐的吗?”

徐澄宁刚刚提起又轻轻放下的谢清峥,让周庭轩如鲠在喉,他不禁讽刺道:“对你这样背后没有家族支撑的人来说,确实很难。”

“毕竟以你的眼界也想不到,你付出一腔真心也感化不了的师弟师妹们,几块上品灵石就能收买。”

“而曾经你高高在上,对他们要求严厉,一旦你境界跌落,他们就只会想踩你。即使你对他们有恩情,他们也能因为你一次不选他,就如此恨你。”

“人,就是如此丑陋。”

徐澄宁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这里的人,是这样的。”但是,告诫弟子要渡尽人间苦厄的宗门,是如何变成这样的呢?

周庭轩回眸看了看跟在后面的七位弟子:“哦,当然,你还是感化了方默那个蠢货的。”

梁承宇搭住方默的肩膀,道:“方师兄,听说剑谷剑气炽盛,普通的剑根本难以相抗衡,所以周师兄特意为我们寻了好剑。你的剑呢?行不行呀?”

方默低着头,没有说话。

“来来来,让我们看看三师姐给你佩了什么名剑?”

方默下意识地想躲开,身侧的佩剑却被人骤然抽出。

方默恼怒道:“还给我!”

他们“欣赏”了一会儿,“惊讶”道:“这竟然是一把普通的铁剑啊!不知道去剑谷会不会折断?”

“我先来试试!”说着,竟然真的上手折剑。

大家把剑扔来扔去,就不让方默抢回去,而剑被故意弯折了几次后,真的“镪”地一声,折断了。

“竟然真的断了。”他们摇着头惋惜道,“方师兄,你这剑真的不行啊,还好我们帮你试了试,这要是在剑谷断了,该如何是好?”

方默拿着手中断成两截的剑,欲哭无泪。

“快问问周师兄还有没有多余的剑吧。”

周庭轩“啧”了一声,叹道:“方师弟,你三师姐执意说要带你,我以为她都把这些准备好了,所以就只准备了其余师弟师妹的六把,没有多余的。”

“现在你只能问问你三师姐还有没有剑了。”

徐澄宁只是用神识瞥了一眼,冷漠道:“没有。”也并不理会后面七人的官司。

周庭轩跟上徐澄宁的脚步,对她道:“三师妹,所以方默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你又能给他什么?”

“他这种状态去悟剑,今年宗门试剑台大比,又能赢过谁?”

不过这时候,下山的一行人正好迎面撞上一瘸一拐上山的林听寒。

林听寒得了徐澄宁的委托,这几天便一直在寻找为她铸剑的剑胚,但他连块破铜烂铁都没找到,更别说铸剑了。

此时正要到玉倾山上找徐澄宁想办法,就撞见了众人欺辱方默的一幕。

他脸上闪过几丝愤怒,但现在自己只是个凡人,又能和谁叫板呢?

不过,他的目光落在了方默手中的断剑上,破铜烂铁,这不就有了吗?

既然问题解决了,他也没有暴露和徐澄宁的关系,而是觍着脸,笑眯眯道:“真是巧了,这位师弟,你的断剑不要的话,可以给我吗?”

周庭轩觉得好笑:“怎么,炼器峰的废物都跑到我玉倾山来捡破烂了?”

林听寒被废多年,早就习惯了被人践踏,对周庭轩的话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方默却咬着牙,紧紧握住剑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也知道这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断剑,对于他的剑谷之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这也是从他入门开始陪伴他到如今的剑!怎么能如此玩笑般的折断?!

看着方默的表情,林听寒赶紧道:“今天玉倾山一脉不是要去剑谷悟剑?怎么还不赶紧?”

听见林听寒的话,方默还是将断剑交到了他手中,压抑着声音道:“你拿去吧。”

“谢谢。”林听寒接过剑,一抬头,就看到方默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徐澄宁却根本不在意,只是淡淡道:“走吧,我们时间很紧。”

林听寒握着断剑,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剑谷入口。

谷中朔风呼啸,吹得人衣摆猎猎作响。

这是一处高约百丈,向里绵延数里的深谷,一眼望不到尽头,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荒芜,只有剑意在石上留下的痕迹。

传说,这道巨大的深谷是渡厄仙师用剑劈开的,此时身处此地,所有人都不禁震撼于这神仙般的伟力。

而谷中这些剑意,也都是渡厄仙师留下的,遍布在整个谷底,为的就是让后人在此地领悟剑意,提升境界。

渡厄宗也确实将此地利用了起来,规定宗门弟子若能筑基并得到本脉护道人的认可,便可在护道人的带领下来此地悟剑一次。

今天,是留给玉倾山一脉的日子。

徐澄宁不再多言,直接对方默道:“走。”

走?没有剑要怎么走?方默有些茫然。

他长时间练剑好不容易升起的信心,方才已经因为剑的折断而烟消云散了。

但见徐澄宁也没有佩剑,便也信任地跟上她的脚步。

剑谷最外围,剑意还很稀疏,就算没有剑,凭借灵活的身法,一样可以避开危险的剑意。

周庭轩看着他们的背影,冷笑一声,道:“走,我们也进去。”

众人纷纷拔剑抵抗剑意,谷中一时间响起兵刃相接的碰撞声。看起来倒是比徐澄宁一行左右闪避利落得多。

剑谷周庭轩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他不知道在这种地方,徐澄宁连剑都没有,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周庭轩叮嘱道:“凝神聚气,在对抗的时候注意用心感悟剑意。确定自己能够把握了,再继续往前。”

众弟子纷纷应声:“是!”

周庭轩确定自己的方法对筑基弟子来说,足够循序渐进。可是,他却看到徐澄宁和方默的身影越来越往深处去了。

“你连剑都没有,竟然如此托大吗……”

方默飞快地跟着徐澄宁往深处去,但他看着前方的徐澄宁,即使是五感尽失也轻车熟路,仿佛周围的剑意都不存在一般。

而自己却无比狼狈躲避着,要集中精神、用尽全力才能勉强跟上她的速度。

就在他即将无法支撑,就快躲不过迎面而来的剑意时,他突然听见徐澄宁传音道:

“剑谷,本就不需要佩剑而来。”

“这里有成千上万的剑。”

什么?方默一时间无法理解。

眼看就要被剑意削掉脑袋,他只见徐澄宁不紧不慢地回头,仿佛是伸手拨弄了一下,他面前的剑意就倏然而逝。

徐澄宁说:“握住你眼前的剑。”

剑?什么剑?

方默一边躲避,一边凝神捕捉着这些剑意的轨迹,终于一道剑意从他眼前划过,虽然他还是不太理解,但还是下意识地尝试去掌控它。

一“握住”这道剑意,剑意就带动了他的动作。

嗯?这是玄天剑法第十三式?

无数次的练习让他已经将一切招式刻进骨髓,身体甚至能够先于意识一步明白这是哪一招哪一式。

方默瞬间明白过来。

如果他足够熟悉,他甚至可以顺着剑意的走势,操纵所有剑意与其他的剑意对抗。

整座剑谷的剑意都将成为他的剑!

这是所有宗门口口相传的经验中都未提及的思路!

但理论虽是如此,可实际操作起来,却困难万分。

这里的剑意速度只在瞬息之间,越往里走越甚,连反应过来都困难,谈何掌控?

不过,他此时此刻才明白了七日前,师姐让他将宗门剑法再练百遍的作用。

意识反应不过来,身体还能够反应!

即使剑意已经在他的四肢上留下一些伤痕,但是他还是能够顶着剑意,跟着徐澄宁继续向前。

而与他的狼狈截然不同,徐澄宁即使境界跌落到炼气,在此地依然是闲庭信步,伸手拨开剑意,像只是拨开了挡在眼前的一束花枝。

不过,宗门要求筑基才能前来这里悟剑,是为了保证弟子有能够抵御伤害的基本能力,但是如果能够保证不被剑意击中的话,是什么境界又有什么关系?

方默此时,心底只有对徐澄宁的敬畏与震撼。就算师姐境界跌落,那也是曾经的元婴!

徐澄宁回头,在万千剑意中“看着”方默,用拟音道:“我说过,只有你有资格到这里来。”

朔风呼啸,带来徐澄宁的声音,后方的周庭轩一行清晰地听到了她的话语。

隔着飞舞的剑意,周庭轩与她远远地“对视”。

“只有你,才有足够扎实的基础,能够勉强应对一二。”


梁承宇也清楚地听到了徐澄宁的评语,眼中闪过不甘,道:“既然方默那个废物能去,那我们也能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觉得自己会比方默弱,方默花了多少年才筑基,他们又花了多少年?而他们手中有周师兄提供的剑,只会更强。

梁承宇一边抵挡剑意,一边跃跃欲试往前道:“周师兄,我们去追上他们。”

既然来到这里,自然不是为了待在最安全的外围,而是为了在与剑意的战斗中领悟本宗剑法。

周庭轩想了想,那个位置自己也不是没到过,护住六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衡量了一下这几个人的实力,也觉得他们既然后来居上筑了基,不会比方默弱。

便点了点头,嘱咐道:“好,循序渐进地过去,保持好自己的气息和节奏,不要冒进。”

周庭轩在修炼的事情上,还是比较靠谱的,他摇头笑了笑,道:“我可不会像你这样急功近利。”

如果仔细看两边的山崖下,还能看到已经风化的累累白骨,因为不小心、不谨慎死在这里的人不在少数。

剑谷中带着沙石的罡风吹得脸生疼,顶住罡风越往里走,就越需要分心来稳住身形,但剑意中所含的剑道法则也越来越多。

梁承宇终于堪堪追上了方默的脚步,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执着剑越发兴奋,道:“这才像话。”

周庭轩提剑替几个稍弱的弟子挡掉几道致命的剑意,道:“就在这里吧,你们悟透了再走。”

当然,如果方默在这里受了什么伤,以至于参加不了试剑谷大比,他可管不了。

方默就在前方不远处,梁承宇道:“方师兄,怎么不继续往前跑了啊?是想与我们切磋一二?”

梁承宇挡开向自己袭来的剑意,甚至还有余力活学活用,用出刚刚悟到的剑意,直接一剑向前方的方默挥去,道:“哦,原来第二十七式是这么用的。”

但这道剑气的插入,瞬间就打乱了方默的节奏,方默踉跄了两步,防御出现破绽,无孔不入的剑意就在他的身上增添了几道伤口。

梁承宇摇摇头,叹道:“三师姐,你看好的人,也不过如此嘛……”

但好在方默足够熟练,在两息之内就稳住了身形,不过他现在还没有熟练控制剑意,手里又没有剑,连还手的余地也没有。

接踵而至的是张书雪:“第七式!”

方默更加狼狈了,他的神色也有几分动摇,师弟师妹的天赋和悟性果然要比自己高得多,竟然这么快就悟透了剑意。

“三师姐,你怎么不救方师兄啊……”

“哦,咱们忘了,三师姐现在只有炼气,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估计自身难保啊……”

“不是,应该是瞎了聋了,看不见也听不见吧。”

六人一人一剑,不仅扰乱了方默悟剑,还练习了对剑意的掌控,众人此时竟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感觉。

而方默终是难以支撑地跌倒了,立刻被瞬息不停的剑意伤了一身的血。

这种地方,一旦倒下,很可能就是被万剑加身。

但方默却并没有自乱阵脚。

他耳朵里是徐澄宁的传音:“虽然剑谷需要护道人,就是为了替你们抵挡无法抵挡的伤害,但真正的战场上,敌人不会给你喘息的机会。”

“所以在你倒下的时刻,你要努力规避致命的伤害,付出最小的代价,爬起来。”

也好在他对这些剑法足够熟悉,才在万千剑影中规避掉致命伤害,血和着汗滴落在地面的黄土里,方默顶着一身伤,还是咬牙爬了起来。

但他心下却开始慌乱,怎么办?自己本就不如师弟师妹们,如今一个人怎么可能赢过他们六个?

徐澄宁“看见”方默犹疑的神色,叹道:“你想的太多了,再继续往前试试。”

飞舞的剑意不给人喘息的时间,也不给人思考的时间,后面还有六位师弟师妹在追逐,方默一时不明白徐澄宁在说什么,却不假思索地选择听从。

他往剑谷更深处前进。

梁承宇正在兴头上,看见方默转头往深处去了,顿时道:“他竟然当缩头乌龟跑了!我们追上去!”

“站住。”周庭轩的眉头却跳了跳,自己金丹的实力到那个位置还算轻松,但是一个炼气,是怎么敢带着一个筑基再往里去的?

那个位置,连自己都无法保证这六个弟子不受伤。

张书雪疑惑地看着前方的方默,又看了看周庭轩,道:“周师兄……是不是因为您需要护我们六个,所以不是很方便?”

周庭轩冷冷睨她一眼,都快被气笑了,到底会不会说话?

于是,周庭轩道:“那就继续往前。”既然受点伤不算什么的话,六个人,他还是护得住的。

于是六位弟子也挥洒着鲜血,向方默逼近着。

虽然皮外伤很快就能恢复,但梁承宇总算是感到了吃力,他的额角沁出了一丝细汗,这些剑意的压迫感越来越强了,竟然没办法继续推进了……

他看着脚下黄土中,刚刚方默留下的血渍,怔了怔。

方默刚刚……明明是手无寸铁站在这里的,甚至还抵挡了他们六个挥来的剑气。可为什么自己……到了这里就无法寸进一步?

前方,徐澄宁对方默道:“就在这里停下吧。”

方默这才骤然停下脚步,这里的剑已经快到他无法思考、无法犹豫了,所有杂念都被摈除,他剩下的只有战斗本能。

“喂!”梁承宇见方默停下,对着他的背影挥出一剑。

但此时的方默,根本分不清这是来自剑谷的剑意,还是来自梁承宇的剑气了,他要应对的剑意有千万道,又怎么会在乎多不多这一道?他甚至觉得,来自背后的这一道有些弱。

梁承宇微微诧异地睁大了眼,竟然……挡下来了?怎么可能?

他眼底闪过一丝狠色,对张书雪等人道,“动手。”

几人纷纷提剑向方默攻去。

但方默已经心无旁骛地沉浸在了剑的世界,周围所有的剑意都是那么熟悉,操纵一道挡住另一道,驱使一道回击另一道。

竟是一一回敬了回去。立刻就让后方六人陷入了混乱。

方默意外地怔了怔。

徐澄宁说:“只要你能够掌控,剑谷的一切都将是你的剑。”

梁承宇的脸上被方默的“剑气”划出一道血痕,他面露恨色道:“你们在这里都比不过他的话,试剑台大比你们准备拿什么赢?!”

一时间众人的攻击更盛。

竟有了几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曾经拼尽全力为六个人挡下一切,用性命护他们离开剑谷的人,怎么可能是弱者?

周庭轩替六人挡掉周围的一些剑意,心中有些烦躁。这里可是剑谷,场面继续这样混乱下去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现在才发现,这些人,天赋有一点,但不多,剑法又没有方默纯熟,给他们当保姆确实挺累的。

眼见六人被剑气伤得衣衫褴褛,周庭轩道:“行了,到此为止。”

梁承宇咬牙紧紧盯着方默:“不行,我……”

徐澄宁竟意外地赞同了周庭轩的话:“确实,到此为止吧。”

她头也不回的用拟音道:“劝你们不要再跟过来了。”

看着徐澄宁继续前行,周庭轩心底生出了一丝不妙,徐澄宁是彻底疯了吗?她竟然带着方默如此深入?!

梁承宇试图继续往前,但四面八方袭来的剑意,就像密不透风的铁桶一般,把他困在了这里。

梁承宇无法理解,自己明明已经后来居上,同样是筑基,自己甚至比方默高了一个小境界,为什么在这剑谷之中他却追不上方默?

不!他一定要追过去,他说:“走!我们得追上他!”

说着,众人齐齐往前追了两步。

周庭轩:“……”

一群蠢货!他喝道:“退回来!”

但为时已晚。

方才本就已经到达他们所能抵抗的极限,而往前一步,剑意快上一分,他们再无法抵挡。

本来退回来尚可挽救一二,可是他们呼吸一乱、节奏一乱,便是破绽百出。

这里的剑意瞬息万变,只要节奏一乱,便会应接不暇,一步错步步错。

他们左支右绌,挡住左边的剑、右边的剑又来了,慌乱中根本想不起用哪一招哪一式应对,更别说找回自己的节奏了。

为什么?为什么方默刚刚在这里能轻而易举地爬起来,为什么他们不可以?

为什么?为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这一招应该用哪一招去接?

几乎是几息之间,他们身上就多了无数道伤痕,他们一边勉力护住要害,一边求助道:“周师兄!救我!”

周庭轩一边替他们抵挡剑意,一边道:“不要乱!给我退!”

同样的位置,才显现出真正的差距。剑意,才是实力真正的试金石。

他总算是理解,为什么徐澄宁只愿意带方默进谷了,这些人不仅不自量力,还能狂妄自大到听不进劝告。

纵然他是金丹,也不可能拦住七人份的剑意攻击。

他们六人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杀招,将他们困在了原地,一丝一毫都退不了:“周师兄,退不了啊……”

周庭轩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跟他们多说无益,直接道:“今天就算你们自断一臂也得给我退!”

在这里,绝对不能乱,一旦乱了,付出血的代价也得找回节奏。

众人却还在惊叫:“周师兄,你说了要护我们周全的!”大家只是筑基,断臂之后也不能再生,重伤也是会死,没有人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

但剑意却不会给他们犹豫的机会。

最弱者惨叫一声,最先倒下,一倒下,就再也爬不起来。

周庭轩闪身过去,为他挡住杀招,喝道:“起来!”

但此人却不是方默,他只顾在剑锋中惨叫,根本爬不起来。

而周庭轩为他挡了剑,其他人的缺口就又大了,纷纷呼唤道:“周师兄,这边啊!啊!!!救命!”

“周师兄,先别管他了!”

惨叫声一时不绝于耳,恐惧让他们的招式愈发凌乱,体力也在随着鲜血流逝。

眼见周庭轩很可能救不了他们,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们不禁开始呼唤不远处看起来游刃有余的徐澄宁。

“徐师姐!救命!”

“求求你救救我们!”

“只要你过来帮周师兄一把,补上缺口,大家就可以一起出去了!”

“师姐!求求你快过来啊!王师弟马上就快不行了!”

但即使徐澄宁就在前方,却没有回头,只是自顾自的指点方默,仿佛根本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

众人心底升起前所未有的绝望,徐澄宁五感尽失,有没有可能根本听不见、看不见他们在身后惨死?

她甚至,连一丝血腥味也不会闻到。

这段距离,近在咫尺,却如天堑。

……

来到更深处,方默就进入了一种极其玄奥的状态,他觉得他的呼吸、他的动作、周围呼啸的风,都是流动的剑意。

沉浸在剑意中,方默隐隐约约听见身后有什么声音,分出一丝心神,道:“师姐……”

徐澄宁却仿佛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样,面色平静,微微笑道:“怎么了?不要分神,保持住你现在的状态。”

方默立刻点点头:“是!师姐!”

剑气磅礴,人在万丈深谷之下更显渺小,劲风中自然的伟力、仙师的剑意在这里一齐迸发。

而惨叫声在深谷中不停回响。

直到一切声音落尽,方默才缓缓睁开了眼,他忽然觉得,曾经的学过的剑法,都在此刻融会贯通。

一切明澈之后,他的境界突然攀升,竟是从筑基初期提升到了筑基中期。

他转过身,准备再度迎着剑意出谷,却发现身后已是一片鲜血淋漓。

他看着地上的五具尸体,面露惊骇:“师、师姐……”

他想过自己不再懦弱,在试剑台上与他们再战一场,却没想到,他们就这么突然间死去了?!

徐澄宁轻轻叹了一声,道:“可惜,通行这里的诀窍是勤奋,而不是上天赐予的天赋。”

不是在这里突然领悟了几道剑意,而是照月台上数千个日夜挥剑千万遍。

剑就是剑,剑之一道上,没有捷径可以走。

“真的,只有你有资格。”

徐澄宁发现,方默满身见骨的伤痕在剑谷死不瞑目的惨状,终于从自己脑海中消失了。

命运开始恢复正轨,徐澄宁看着自己未曾沾染鲜血的双手,只觉得重新开始拥有了力量。

伴随着这五人的死去,她的境界立刻冲破了阻滞,从炼气恢复到了筑基。

方默只觉得谷中气息突然发生了变化,他看着徐澄宁,发现三师姐更加深邃而神秘了,而自己似乎从来就没有看透过三师姐在想什么。

如今,师姐用如此直观的画面、如此宏阔的剑谷,给他上了最深刻的一课。

他想,他永远不会再妄自菲薄了。


退出剑谷,徐澄宁和方默在入口处看到了幸存的周庭轩和梁承宇。

周庭轩以剑支撑,在一旁喘息着,而梁承宇则是委顿在地,身上全是深可见骨的伤痕,不断灌着回灵丹,眼中满是挥之不去的惊恐。

周庭轩自然不可能拼死相救这些无关紧要的弟子,仅仅是将紧紧跟着他的梁承宇带了出来。

而其余五位弟子,无一生还,全都被剑意千刀万剐而死。

梁承宇看见徐澄宁居然毫发无伤的回来了,立刻充满了愤恨,抓住她的衣摆,咬牙切齿地控诉道:“徐澄宁!你还敢回来?!你知道他们死得有多惨吗?”

“张书雪是你亲手救回师门的,你就这么把她害死了,不觉得心痛,不觉得可惜吗?!”

徐澄宁轻轻拂开他的手,只是道:“梁师弟,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曾经自己总是想为每一个人负责,所以被千刀万剐的是自己,只不过是侥幸的捡回了一条命。

梁承宇字字泣血:“你为什么不救我们!你怎么可以不救我们!”

方默怒道:“梁师弟!你们都是筑基,师姐现在只有炼气,你要师姐如何救你们?周师兄可是金丹,都没能将你们救回来!”

梁承宇声嘶力竭:“那她怎么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

徐澄宁拟音语气淡漠:“你忘了,我五感尽失。”

梁承宇竟一时说不出话来,五感尽失!多么完美的理由!

徐澄宁神色平静地对方默道:“时间到了,我们该回去了。”

“徐澄宁,站住。”周庭轩笃定道,“你今日是故意激怒我,也是故意诱骗他们往深处去的,对吧。”

徐澄宁传音,竟直白道:“周师兄,我本来就准备让他们全部都去死,是你自己非要跳进来的。”

周庭轩愕然,今日徐澄宁说的每一句话都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想过徐澄宁今日是顺势而为,然后出现了意外。却没想到,她从一开始就是想让所有人去死!

从她从秘境回来开始,她就是故意让执事之位被自己夺走的。

“你是疯了吧……”他只觉得此刻的徐澄宁,冷漠又疯癫。

周庭轩深吸一口气,拧着眉头道:“你故意设计残害同门,长老们不会放过你。”

徐澄宁道:“我说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我从来就没有认可过他们进入剑谷的资格,怎么会是我的错呢?”

“周师兄,你还是好好想想,今天五个同门在你的带领下死在剑谷,应该怎么交代吧。”

结束传音,徐澄宁道:“方默,走了。”

“是,师姐。”方默不知道三师姐和二师兄说了些什么,二师兄竟脸色大变。

但死了这么多同门,今日之事定然会掀起不小的风波。

……

回到玉倾山,剑谷之事已不胫而走。

分别之时,方默担忧地看向徐澄宁。

徐澄宁却道:“我说了护你剑谷这一次,那么现在到此为止了。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方默立刻急道:“师姐!”

“我要回去休息了。”徐澄宁却不再理会,径直转身离开。

方默立刻想要跟着追上去,却被一只手轻轻搭住了肩膀,然后竟动弹不得。

他着急道:“这位师姐,您是……”

“我啊……”孟欢本来笑盈盈的,突然就生了大气,“你竟然不知道我?!”

“我可是与谢清峥齐名的人物!”

旁边一个灰衣男子叼着一根草,躺在大树上,道:“你一个搞旁门左道的好意思说自己和谢清峥齐名?自己封的吧。”

孟欢瞪他一眼,道:“呵呵,好歹我是神意山首徒,你是吗?”

男子翻了个白眼,又靠回树枝睡了。

孟欢再度看向方默,道:“我说你缠着你师姐干嘛?我一个金丹她都说我没有用,你一个刚筑基的有什么用?”

方默默了默。

孟欢放开手,道:“赶紧回去洗洗睡吧,别添乱了。”

方默还真的把孟欢的话听进去了,低下了头,默默地向自己的洞府走去。

孟欢看着方默沮丧离开的背影,自得叹道:“看来我这劝人功力不浅啊……”

她再度看向灰衣男子,道:“怎么?你们峰也过来看热闹?”

灰衣男子笑了一声,道:“剑谷一天都进不了几个人,现在一口气就死了五个,这乐子可不小。”

……

周庭轩回到洞府里,眉头还是紧紧拧着,他有些搞不清楚徐澄宁到底想干什么了。

“就算是为了对付我,也不可能弄出这么大的事……”

梁承宇像条死狗一样趴在桌上,道:“徐澄宁说不定就是为了方默,她对方默如此另眼相看,怕是跟他有一腿,他们估计早就搞在一起了……”

“闭嘴!”周庭轩一耳光把他扇飞。

“咳咳!”梁承宇直接撞在了墙上,再次吐血。加上身上的伤还没有好,整个人像是被血糊满了一样。

“真是弄脏我的墙。早就跟徐澄宁说了,不要收这种低贱的凡人入门。”他周庭轩好歹出身名门周氏,即使是一时输了,也不可能这样编排女人。

梁承宇咳着血,道:“周师兄,你莫不是也……”

周庭轩又给了他一巴掌,不耐烦地扯过他的衣领,道:“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你是又活腻了?想谢清峥现在就从中州回来取你项上人头,就尽管胡说八道吧。”

“不过,现在谢清峥既然没有回来……”周庭轩想到这里,又想了想刑堂的几位长老,冷笑了一声,“你费尽心机,又真的能把我怎么样吗?说不定到头来这几条人命,还是得你来背。”

他看向梁承宇,思索着吩咐道:“到时候,你就这样说……”

……

刑堂并没有给他们多久的喘息时间,很快就派人前来传唤。

面前,黑衣执事弟子对徐澄宁道:“徐师姐,请。”

“知道了。”徐澄宁虽然破除壁垒,恢复到了筑基初期,但她十分谨慎地将境界压制回了炼气。

只是如今神识还未彻底恢复,她按着额角,仍有些使用过度的晕眩感。

她想起了这段久远的往事。

刑堂堂主虽是范息,但他日常少有出面,宗门刑堂除了负责背地阴私之事的暗堂,明面上的宗门事务由裁决堂裁决。

裁决堂由五位金丹期的长老负责,主事的长老为金丹后期,其余四位金丹中期的长老协助。这几个人,其实并不支持容泽看好的谢清峥,所以连带着对她也十分厌恶。

曾经这六位弟子因周庭轩的撺掇,不经她允许,在无人带领的情况下贸然进入剑谷,令她措手不及,未能护佑,以至于全部殒命。

事后,这五位长老就仿佛抓到了谢清峥的把柄,对她的“失职”进行严惩,不仅对她用刑,还令她数度进入剑谷“思过”,以至于满身伤痕。

好在,这次“失职”的犯人并不是她,她倒不必被封了灵力送进暗室用刑。


等徐澄宁慢慢到达刑堂的时候,周庭轩、梁承宇、方默三人已经到了一会儿了,此时正跪在裁决堂正殿中央。

正殿庄严肃穆,充满了压迫感,五位长老高居于上,慢慢喝着茶。

梁承宇正在痛哭流涕的讲述事件的来龙去脉。

殿外,还有不少弟子在围观,见她来了,纷纷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在梁承宇的哭诉声中,徐澄宁径直走进去,在下首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上首裁决堂的长老们欲言又止,但想想只能作罢。

七日前,玉倾山弟子们才“罢免”徐澄宁执事之位,又共同推选了庭轩,闹得沸沸扬扬。起因就是那六位弟子不满于徐澄宁不愿带他们进入剑谷。

庭轩当了执事,非要将他们带进去,现在六个人死了五个。明面上,谁又能说是徐澄宁的错呢?这次庭轩可真是不谨慎。

为首的陈长老道:“澄宁,你们师尊如今正在闭关,我们不便叨扰,此事就由我们商议裁决。”

他们最厌恶的就是谢清峥和徐澄宁这样凡界出身还一身傲气的弟子。

谢清峥天纵英才也就罢了,确实有清高孤傲的资本。徐澄宁就不一样了,境界跌到炼气,连宗门赐剑都能被收回,岂不是任人拿捏?好在容泽仙尊也并不在意这个五感尽失的弟子。

徐澄宁不置可否地微微颔首。现在就请出容泽,对自己的计划而言,才真的是大问题。

殿中,梁承宇说完,最后用力地一叩首:“……事情就是这样,请各位长老明鉴啊!”

听着梁承宇的讲述,陈长老暗暗松了口气,捋着胡须,道:“也就是说,并不是庭轩的失误。而是方默故意在谷中与你们六人交手,才致使你们出现意外的?”

梁承宇一身是血,看起来可怜无比,眼中满是恨意,道:“是的,张师妹他们的尸体上,还有方默留下的剑伤。而且……方默在剑谷这样危险的地方动手,很难说不是故意残害同门!”

“可惜五位师弟师妹都天赋卓绝,都进入剑谷悟剑了,明明是未来可期,却被人暗害而死!”

陈长老却严肃地看着徐澄宁,道:“澄宁,是你纵着方默这样做的吗?真是……”

徐澄宁微微一笑,直接问:“要跪下吗?”

众目睽睽之下,陈长老被徐澄宁抢先走了流程,竟噎了一下,道:“算了,你先坐着吧。”

梁承宇却高呼道:“各位长老!不能就这么算了!”

“徐师姐她明明就在我们面前,面对我们的呼救,却眼睁睁看着师弟师妹们惨死。”

“那地狱一般的场景,看一眼都会觉得绝望,小半个时辰,师姐竟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可怜师弟师妹们到死的最后一刻,都还在呼唤师姐的名字……”

“如果不是师姐故意纵容方师兄的恶行,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竟对同门没有半点怜悯之心么?”陈长老被梁承宇说得都有几分动容,那惨状仿佛就在眼前,“徐澄宁,你为何不救护同门?”

殿外众人议论纷纷:“不是说他们玉倾山三师姐德不配位吗?冷血无情、自私自利还偏心徇私?”

“她会不会因为记恨师弟师妹们把她罢免了,所以不愿救他们?”

“你们说完了么?”徐澄宁根本就没听,她扶着额头,今日真的很耗费神识。

陈长老看她这个万般不在意的样子,不禁喝道:“徐澄宁,你给我跪下!”

徐澄宁却坐着没动,然后面无表情掏出留影石放在地上。

留影石开始显现出剑谷内的景象。

周庭轩本是一言不发,淡然地拿着梁承宇当枪使,如今神色瞬间大变,立刻就要伸手去夺留影石。

殿外孟欢立刻大叫一句:“不好!他要毁灭证据!”然后甩出一张符咒,将周庭轩逼退。

陈长老拂开孟欢,喝道:“刑堂重地!不得喧哗!”

只见画面中梁承宇一行主动欺辱方默,嘲笑徐澄宁,挑起事端……一开始,就和梁承宇所说截然相反!

见到梁承宇等人的丑陋嘴脸,殿外众人目瞪口呆,他们听说过梁承宇等人小有天赋,却没想到梁承宇还有如此颠倒黑白的本事。

方默一个废物,一人挑战他们六人?他们六人羞辱方默一人还差不多!

而徐澄宁似乎是因为五感尽失,始终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也被他们嘲笑眼瞎耳聋,竟对同门师姐没有丝毫尊重之心。

孟欢笑出了声,大声道:“既要嘲笑人家五感尽失聋了瞎了,又要控诉人家听不见看不见呼救。”

“既要嘲笑人家只有炼气,又要控诉人家炼气不救你们筑基?你们玉倾山一脉可真有意思……”

“说了不能去,万般劝告还是不听,自己找死又怪得了谁?”

陈长老一伸手,留影石就被吸到了他手中,中断了画面,他道:“都给我闭嘴!”

“你……”周庭轩看着神情恬淡的徐澄宁,竟没想到她连这种东西都准备好了,她到底在想什么?

梁承宇倒抽一口凉气,他知道,即使留影石没有放完,今日自己也是在劫难逃了。

可是,徐澄宁她竟然自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他们,用一颗留影石防住了一切,他感到了一种被人看穿的羞辱。

陈长老一脸沉痛道:“澄宁,他们都是你的师弟师妹!即使他们年幼顽劣,你也不能放任他们去死啊……”

桑羽见势不妙,立刻闯进大殿,娇声道:“陈长老,弟子有话要说!周师兄不是这么不谨慎的人!以周师兄的实力,能带六人进谷,一定是护得住的。”

“三师姐你明知周师兄没有经验,明知师弟师妹们不适合进入剑谷,为什么还要激他们进入深处呢?”

“虽说师姐现在境界跌落,却是当时所有人中最熟悉剑谷的,否则你现在也不会毫发无伤地坐在这里了。”

“如果当时师姐愿意护佑一二,结局定然会不同的……”桑羽泫然欲泣,似在为死去的五位弟子悲伤,“师姐,就算你再生气,也不能这样惩罚他们啊,他们可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

“嗯。”徐澄宁听完,竟面不改色道,“人是我杀的,陈长老,直接定罪吧。”

桑羽愣住了:“师姐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殿外的弟子们顿时哗然,虽然知道刑堂不会那么公正,但如今竟当场掩盖真相,毫不关心五位弟子到底怎么死的,只想着怎么给周庭轩脱罪?就差直接把罪名安在无辜之人头上了!

“澄宁,你不必如此。”陈长老却抓住了重点,道,“小羽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你只需要好好解释清楚,大家都受伤了,为什么你还能毫发无伤地出来?”

周庭轩是周家二公子,天赋也不差,前途无量,不能让他担此污名。而徐澄宁五感尽失、境界跌落,已然是废子,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围观弟子们眼中燃起怒火,是啊,为什么死的是五位弟子,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徐澄宁?这么问话,是这个意思吗?

徐澄宁叹道:“你们真的一点道理都不讲吗?”

陈长老和其他四位长老目光如剑,紧紧盯着徐澄宁,道:“我们只是让你解释清楚。还是说,你根本解释不清楚?”

他们也很好奇,一个炼气,是怎么在剑谷活下来的。

“很好。”徐澄宁笑道,“希望长老们再给我一个自证的机会。”

“我可以再入剑谷,请五位长老一同见证,我到底是怎么出来的,这样可以吗?”


“你既然愿意自证,就自然最好。”陈长老当即同意了徐澄宁的请求,这事如果她不自己提出来,今日怕是还难以收场。

“多谢陈长老。”徐澄宁又道,“我现在精神不济,还请长老们给我几日休息时间。”

“可以。”陈长老也需要一些回旋的时间,徐澄宁今日这一手留影石,简直是把裁决堂放在火上烤。

于是,陈长老定下最终的处置结果:“庭轩和方默先回去闭门思过,梁承宇诬陷同门,收入刑室等待处置。”

话音一落,执事们立刻上前将梁承宇拖走,梁承宇惊叫道:“周师兄救我!救我啊!”但周庭轩根本就理会他。

殿外,普通的弟子们听闻这就是今日审讯的结果,皆是愤怒无比。

明明是周庭轩带的人死了,却让另一个无辜之人自证,就因为她没受伤吗?

虽然众人还是不喜欢不近人情、冷漠高傲的徐澄宁,但如今留影石显现的画面,倒是揭露了玉倾山的冰山一角。

内门传徐澄宁身为玉倾山执事,却天赋平平、境界低下,还常常仗势欺人、恃权作怪,如今看来……这些到底有几分可信?

陈长老目光扫过看热闹的弟子们,冷哼一声,肃声道:“今日之事,尚未查明之前,所有人不得妄议。”

“都散了吧。”

等长老们离去,弟子们才敢开口道:“什么叫尚未查明?留影石放出来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剑谷要筑基才能进,徐师姐再次进入自证,岂不是凶多吉少?”

有的人却不以为意,嗤笑道:“只能说徐澄宁向来不会做人,同门不喜欢她,长老们也不喜欢她。现在会这样,也是自己作的。”

但出身低微的弟子们只觉得感同身受,愤怒不已:“无辜之人还要自证清白?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公平正义可言了?”

对方却根本不屑一顾:“无辜之人?弱小就是她最大的罪。怪就怪徐澄宁自己境界跌落,变成了弃子。只有你们这种跟她一样的弱者,才会一天到晚叫嚣着什么公平正义。”

“别太过分了!”普通的弟子们燃烧着怒火。

对方啐了一声:“这么义愤填膺?真是废物和废物共情了。”

双方氛围一时间剑拔弩张,几乎立刻就要打起来。

一位布衣弟子手按在剑上,手指紧张得颤抖。

但剑还没拔出来,就被人打落在地,那人道:“难不成你还想在刑堂门口跟我动手?”

他一脚踩在剑上,用力将剑身踩得卷刃,道:“就凭这个跟我动手吗?那可真是不自量力。”

就在这时,徐澄宁从殿中踏了出来,场面顿时静了一瞬。

徐澄宁看了他“一眼”。

那人道:“怎么?你都自身难保了,还要为他伸张正义?”

徐澄宁轻声传音,冷冷道:“我说了,人都是我杀的,你要不要体验一下他们是怎么死的?”

“你……”那人不知怎么的,心中竟升起了几分恐惧,下意识后退半步。

“如此明目张胆,你疯了?!”那不是徐澄宁刚刚说的反话吗?

“你可以试试。”徐澄宁收回了“目光”,面无表情地走了。

身后,这些充满怒火的布衣弟子眼睁睁地看着她,心存正义也好、感同身受也好,倒是真心的为她担忧,因她愤怒。

徐澄宁闭上了眼。

曾经她关心师妹师兄、感恩师尊、敬仰师祖,愿意为他们奉献一切。

可是徐澄宁,你竟然要境界跌落到最低才能感受到吗?这里普通弟子所遭受的践踏。你竟然要眼睛瞎了才能看到吗?这渡厄宗早就熊熊燃烧着愤怒。

自己奉献一切,救回了上位者们,又真的高尚吗?

……

“真是巧了!”林听寒裹着衣裳,从人群中挤出来,觍着脸道,“这位师兄,能否请您高抬贵脚,让我捡个破烂呢?”

刚才被徐澄宁震慑住的弟子这才想起脚下踩的剑,看见林听寒,莫名其妙道:“凡人是怎么进到内门捡破烂的?”

“呃……”林听寒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本来他也是炼器峰优秀弟子来着,现在只是被废成了凡人不是。

徐师姐……你这单生意,可真是搞得我脸都不要了。

林听寒弯腰把剑捡起来,又对布衣弟子道:“这位师兄,可以将此剑赠与我吗?”

布衣弟子是认识林听寒的,此时倒觉得林听寒还要比自己更惨一点,道:“林师兄,这剑已经没用了,你需要的话就拿去吧。”

堂堂一个铸剑师,竟然沦落到捡他这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废剑了。

“谢谢你。”

林听寒抱着剑走了,一瘸一拐回到自己破旧的铸剑室,他将这把剑放进箱子里。

巨大的木箱里,已经储存了不少的断剑、废剑了,甚至还有生锈的剑。

这些都是他找一些普通的师弟师妹们收集到的,他们有的从凡界来,有的从小家族来,各有各的故事,折断的剑也各有各的悲伤。

其中,生锈的那一把,还是自己兄长惨死时留下的……

炼器炉中,木柴燃烧着,发出“噼啪”的轻响,在严寒的冬日显得格外温暖。

此刻,林听寒抚摸着这些剑,仿佛听见了剑的声音,感受到了剑的温度。

剑,好像在愤怒……?

纵然没有剑灵,他也只是凡人,他也感受了剑的灼热与嗡鸣!

剑,在愤怒!

林听寒握紧了拳,这是他们铸剑师林家的特殊之处,他如今只是凡人,竟然也感受到了!

他将木柴不断丢入炼器炉,炉中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但是不够!还不够!

这普通的火焰,如何能为徐澄宁淬炼出一把独一无二的、可以斩断这一切的剑?!

他还差一把火。

……

见徐澄宁总算是回来了,玉倾山一位女弟子赶紧叫住了她:“师姐……我有几个修行上的困惑,可以请教你吗?”

这些困惑从徐澄宁去秘境前她就想问的,结果徐澄宁去秘境给她耽误了。

之后徐澄宁是从秘境回来了,可是周师兄又想推徐澄宁下台,她本以为周师兄当执事会更好,也就支持了周师兄。

却没想到周师兄上位之后,只顾着带六位弟子进入剑谷,根本不在乎他们这些普通弟子。导致她一两个月前积累的困惑,到现在也找不到人请教。

徐澄宁道:“不可以。”

女弟子没想到,向来好为人师的徐澄宁,竟会如此冷漠的拒绝。

她说:“师姐,只是一些小问题,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的。”

徐澄宁不为所动,道:“我要休息了。”她的神识很疲惫,根本没有闲心听这个师妹在说什么。

“还有,以后这种事请不要再来打扰我,也请你转告其他同门。”

女弟子气愤地跺了跺脚,却有几分懊恼,师尊常年闭关,二师兄又不管不顾,那以后他们的修行,到底还有谁能指点?

女弟子看着徐澄宁毫无留恋的背影,大叫道:“你还是我们的师姐吗?

徐澄宁道:“你们希望不是,我也希望不是,那就正好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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