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伸出另一只手,动作依旧谨慎,用指尖轻轻拨开最上面一层干枯的榆钱。
下面,露出的是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手电光清晰地照亮了照片上的影像。
照片是黑白的,边缘已经磨损起毛。上面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梳着两条乌黑油亮的长辫子,穿着那个年代常见的、领口绣着细碎小花的棉布褂子。
她微微侧着身,站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下(依稀就是后院这棵老榆树),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襁褓。
她的面容清秀温婉,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羞涩的笑意,眼神低垂,专注而充满爱意地凝视着怀中的婴儿。
那是年轻的母亲,和襁褓中的长子——欧阳明。
照片的背面,用娟秀却有些褪色的蓝色墨水钢笔字写着:
「明儿百天留念。榆树新绿,盼儿如树,扎根沃土,枝繁叶茂。母字。1970.5.12」
照片的出现,尤其是背面那充满期许的文字,像一根温柔的刺,轻轻扎在欧阳明的心上。
他呆呆地看着照片上母亲年轻温婉的脸庞和襁褓中懵懂的自己,眼圈瞬间红了,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李莉的眼神也微微波动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冰冷。
她小心地将照片拿起,放在一旁干净的地面上。
照片之下,依旧是厚厚的、干枯的榆钱层。
李莉耐着性子,继续用指尖一层层地拨开这些枯槁的岁月残骸。
她的动作稳定而机械,仿佛在进行一场考古发掘。
枯脆的榆钱在她指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随着枯榆钱被不断清理,铁盒的深度在减少。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呼吸不自觉地屏住。
欧阳辉死死盯着李莉的手,眼睛里的血丝更重了,身体因为紧张而绷得像一块石头。王艳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欧阳明忘记了呜咽,只是呆呆地看着。
终于,当最后一层干枯的榆钱被拨开,露出了铁盒真正的、空荡的底部。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已经磨损泛毛的、略显厚实的纸张。
纸张的颜色是一种陈旧的、近乎米白的淡黄。材质看起来比普通的书写纸要硬挺一些,带着一种特殊的质感。
李莉的指尖,在触碰到那张纸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预感掠过心头。
她缓缓地、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极其小心地捏住了那张折叠纸张的一角,将其从铁盒的底部拈了出来。
纸张被折叠得很整齐,是常见的对折再对折。边缘处有长期折叠形成的深深折痕,几乎要断裂。
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在惨白手电光的聚焦下,李莉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沉重,将这张折叠的纸张一层一层地打开。
纸张完全展开。
一张清晰的、带有网格背景的黑白影像,瞬间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
影像上,是一个蜷缩着的、轮廓清晰的胎儿形态。圆圆的头颅,小小的脊柱,蜷曲的四肢,甚至能隐约看到小小的手指轮廓。
在胎儿的腹部中央,一个显眼的、圆形的、代表着孕囊的阴影清晰可见。
这不是普通的照片。
这是一张——B超影像图!
冰冷的、属于现代医学的、毫无情感可言的影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