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沈明礼虞晚的女频言情小说《沈明礼虞晚结局免费阅读娇艳美人拿了反派剧本后番外》,由网络作家“一朵朵云”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哐当哐当——”绿皮火车即将入站,广播响起,“各位旅客同志,列车即将到达京市站,请在京市站下车的旅客准备好自己的行李下车。”虞晚饿得两眼发昏,抱着个包袱,脚步虚浮地往出站方向走。车站人满为患,各个风尘仆仆。虞晚这辈子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穿越。还身穿到1974年。虞晚是现代沪市交通大学的学生,父母早年离异,后又各自成家,好在她爷爷是退休干部,退休金也高。跟着爷爷生活的虞晚,从小也算是要什么有什么。不过前两年爷爷离世,就留她独自生活。虞晚今年刚满二十岁,在寝室刷完短视频睡觉,结果一觉醒来就穿越了。偏偏不走运。穿过来的地方是滇南某处盐碱滩,当时还被一场“小雨”淋醒。想起这“雨”,腹中空空的虞晚就忍不住一阵干呕。实在是恶心透了。事情还要从几...
《沈明礼虞晚结局免费阅读娇艳美人拿了反派剧本后番外》精彩片段
“哐当哐当——”
绿皮火车即将入站,广播响起,“各位旅客同志,列车即将到达京市站,请在京市站下车的旅客准备好自己的行李下车。”
虞晚饿得两眼发昏,抱着个包袱,脚步虚浮地往出站方向走。
车站人满为患,各个风尘仆仆。
虞晚这辈子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穿越。
还身穿到1974年。
虞晚是现代沪市交通大学的学生,父母早年离异,后又各自成家,好在她爷爷是退休干部,退休金也高。
跟着爷爷生活的虞晚,从小也算是要什么有什么。
不过前两年爷爷离世,就留她独自生活。
虞晚今年刚满二十岁,在寝室刷完短视频睡觉,结果一觉醒来就穿越了。
偏偏不走运。
穿过来的地方是滇南某处盐碱滩,当时还被一场“小雨”淋醒。
想起这“雨”,腹中空空的虞晚就忍不住一阵干呕。
实在是恶心透了。
事情还要从几天前的晚上说起。
*
1974年5月1号,滇南大湾新油田。
有部队驻扎的盐碱滩,刚举办完一场热闹的慰问联欢会。
此时月色空明,夜风轻拂。
一道挺阔身影出现在盐碱滩。
“哗啦啦——”
男人腰腹下,急而快地冲出一道弧线,砸在盐碱滩,溅起水花。
虞晚在睡梦中被雨水惊醒。
她尚未想清哪来的雨水,长睫轻颤,睁眼就先看见一轮弯月。
此时“哗啦”声停止。
微风将一股“氨味”吹入鼻间,虞晚下意识地皱眉,这梦怎么还带味道?
尚未想到深处的虞晚,发觉自己躺在地上,当即起身。
而才把“物件”装入拉链里的男人,则被碱石下多出的人影,惊了一瞬。
“谁?”
夜色里的警惕嗓音,让虞晚瞬间头皮发麻,什么梦还能和人对话?
她循声回头,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双长腿,而长腿之上的军装男人,肩宽体阔,面容硬朗,许是鼻梁过于高挺,月光投射在他脸上,为其蒙上一层暗影。
寂静中,等不到回话的男人再次出声。
“是谁?哪个队的?”
因碱石下的人影背对月光,恰好这时乌云又遮了些月亮,纵使沈明礼眼神再好,也看不清下面人的面容。
只凭轮廓,依稀辨出是个女人。
男人的质问口吻,并没让虞晚作出过多反应,反倒是他身上的老式军装。
引起她的注意。
这种领口有红徽章的军装,一看就是几十年前的款式。
虞晚爷爷是军人,所以一眼就辨认出。
想到网上看过的阴桃花事件。
她并未开口说话。
因为若是和“他”说话,又或者暴露了自己名字。
那就会被男鬼缠上。
追到天涯海角都要当一对鬼夫妻。
“说!哪个队的?谁允许你这个点到盐碱滩?”
新油田刚成立,盐碱滩突然出现形迹可疑的人,沈明礼眉间微皱,重了语调。
“……”
什么哪个队?
虞晚不清楚男鬼在说什么,猜他应该是在重复死前经历。
想着等会梦醒就用手机查询一下阴桃花。
免得犯了不知道的忌讳。
虞晚不再看“男鬼”,强忍心头不适,左右望了望,入目一片灰蒙蒙,远处隐有些帐篷和木板房。
待她想要往那处走,碱石上的男人陡然跳了下来。
危机感,让虞晚下意识躲闪。
可还不等她跑出几米远,男人就一把摁住了她。
“啊——”
双手被反剪,手腕处的痛感让虞晚痛呼出声。
可相较这份疼痛感,梦里能感觉到疼痛才最可怕。
“跑什么?跟我去特查办。”
女人的手腕被沈明礼单掌紧扣,拉扯间,细腻柔软触感,让他动作一滞。
这双手的主人明显就没干过粗活。
而她身上散发出的柑橘甜香,也说明她出身不错。
“……”
特查办又是什么地方?
虞晚被说得心口一突,某个念头直窜脑海。
她该不会是穿越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先前被她遗漏、忽略的种种细节,就全部涌了上来。
而身上的每处感知,也都在向这个荒谬念头靠拢。
……
等回想到最初的水滴,虞晚脸色骤变,几欲作呕。
那不会是尿吧?
此念头一出,虞晚扭身回头,双眼瞪着男人,咬牙切齿道:“放开我。”
她扭动挣扎,可惜力气小,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反倒是加剧了手腕处的疼痛感。
借着朦胧月色,沈明礼快速地睃了她一圈,目光最后落到那张小脸上,手不由地握得更紧。
深更半夜不睡觉。
跑到这,怕不是要和某位男同志犯错误?
想到之前的流氓事件,沈明礼当即沉了脸色,训斥道:“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原来会说话。”
“大半夜不睡觉来这做什么?叫什么名字?又要跟谁碰面?”
“你管我来这做什么?你以为你是谁?”
要是眼神能杀人,虞晚的目光能把男人扎个对穿。
这人着实讨厌,还不讲卫生。
先是溅她一身尿,现在还把她当贼抓。
手上力道也重,捏得痛死了。
“我让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虞晚被男人挟制,语气里透着一股不服软也要服软的可怜。
问她来这做什么。
她还想找人问明白呢。
明明在寝室睡觉,怎么就到了这?
沈明礼手上力道未减,余光扫向四周,不着痕迹地留意动静。
这个时间,一个女同志,不可能独自到这。
跟她约好的男流氓呢?
虞晚被男人抓得牢牢的,又气又恼,又无可奈何,还不敢大声嚷。
“亏你还穿军装,居然欺负女人,你自己还不是一样,还好意思质问我。”
沈明礼沉着脸不为所动,因不好跟女同志讨论来这“方便”的事。
选择性跳过无视。
他先前说的特查办,其实也只是吓唬她。
瞧她这幅娇娇弱弱的模样,估计是文工团的人。
今晚部队举办的劳动联欢会,沈明礼没去看,只听其他士兵议论文工团的女兵如何如何漂亮。
歌舞节目如何如何好看…
这眼下嘛……
沈明礼神色冷淡地又看了她一眼,落到某处,又撇开视线。
还不错。
虞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被盯得头皮发麻,怕闹出不必要的麻烦,转了心思,装出怯懦。
“我手都要被捏断了,你快松手,我要回去了。”
“回哪去?”
作为军人,沈明礼没有放松警惕。
虞晚朝远处帐篷努了下嘴,选择含糊表示。
见如他所想,沈明礼这才松开手,只是眼神依然紧盯着她,得了自由,虞晚顾不得手腕疼痛,立时要走。
可还没迈出步子,另一侧远方向陡然多出一束手电筒光。
“踏踏”的一堆脚步声,来的人还不少。
“什么人?赶紧出来!”
“今晚我们巡逻队就要抓现行树典型!”
“大晚上不睡觉,都跑这来做什么?”
……
打电筒的中年男人边走边吆喝,生怕藏在暗处的某些人听不见。
也不知是真想抓典型,还是假想抓。
早年没发现石油前,滇南大湾就是个靠山靠海的南边小渔村,住着二三十户人家,互相都认识。
如今经过十几年发展,原来的小渔村已经成了通火车运输的热闹小镇。
夜色中突然出现的人。
吓得虞晚躲回岩石下,瞧身侧男人还站在原地。
她急忙伸手拉他裤腿,压低声音,“快蹲下!别站着。”
——***——
【剧情提要:非无脑爽无系统金手指,细水长流现实向年代文。
女主手拿反派人设剧本,自己却不知道,一直认为自己是外来者,其实她早就在故事中。
娇艳心机上位美人VS正义冷硬军三代(实际恋爱脑)】
“……”
沈明礼未作理会,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眼看着远处巡逻队逼近,他才抬腿绕出碱石堆。
只留躲藏着的人心惊胆战。
男人脚步声渐行渐远。
等能隐约听到些许交谈声,虞晚就趁这机会绕着离了盐碱滩。
而等沈明礼跟巡逻队说完话。
再次折返。
哪还有什么人影?
……
后面几天,沈明礼都忙着执行训练任务,等空下来才有时间打听文工团的事。
午饭时,沈明礼状若无意地提起联欢会的事。
一块吃饭的罗成打趣道:“怎么?后悔了?”
“那天让你去看表演,你不去,非要看什么书。
文工团的节目精彩不得了,尤其是领舞的……”
说到这,罗成左右瞟了下,压低声音,“那个腰,那个脸,直接迷倒一大片新兵蛋子。”
“要不是我结了婚,非得争取一把。”
“别犯错误。”
沈明礼神色平淡地提醒完,又故作质疑,“真有那么好看?”
“好看,好看得不得了,你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打听那女同志的消息。”
说到这,罗成才反应过来,沈明礼怕不是起了什么心思?
否则联欢会都过去了好几天,怎么突然提这茬?
罗成心领神会,冲沈明礼笑了下,然后就把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长得最标致的领舞女兵叫吴梦琪,是沪市铁路文工团的,今年21岁,同你差两岁。”
“要是你俩能处上对象,说实话还挺合适。”
……
得了消息,沈明礼下午就去了文工团,可等他见到所谓最漂亮的领舞吴梦琪,神色明显一怔。
不是她。
不是那晚的那个人。
眼前的女同志虽长得也不错,但同她相比,到底是差了些。
至于差了些什么,沈明礼也说不上来。
“沈明礼同志,你好。”
吴梦琪落落大方地打招呼,语气很是平常,可内心其实激动得不得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沈明礼会来找她。
吴梦琪早就听说过沈明礼,父亲是政委,爷爷是老司令,自身又是军校毕业。
如今虽只是排长,但凭他的家世,还有个人能力,前途肯定一片坦荡。
“你好,吴同志。”沈明礼有些失了兴致,但面上不显。
吴梦琪压住激动,唇边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请问沈同志找我有什么事?”
怕再次弄错,沈明礼索性直接问:“你们文工团有没有一位齐腰长发的女同志?”
一听是来打听人的,吴梦琪有瞬间失望。
但还是快速做出回答:“没有。”
不带犹豫的否定,让沈明礼眉头一皱。
“你确定?要不再想想?”
吴梦琪摇头,语气多了肯定,“真没有,文工团女兵为了克服应对各种条件,头发一般都不会超过胸口位置。”
说着,她还比划了一下长度。
“别的文工团如何我不清楚,但我们文工团是绝对没有齐腰长发的女同志。”
……
找人无果。
沈明礼又接连打听好几天,但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
那晚遇到的人,像是不存在,又像是他的错觉…
*
远在千里外的虞晚并不知道这些事。
因为此时此刻,她已经辗转到了京市。
跑出盐碱滩的那晚,虞晚还经历了一场惊吓事件。
因辨不清方向,又无手机导航,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虞晚被什么绊了一跤,而也正是这一摔,让她发现了一个死人。
虞晚现在用的身份,还有手里的行李包袱就是这个可怜人的。
可怜人叫虞鱼,差三个月18岁。
是滇南岛上渔村里的姑娘,因父亲早亡,加上爷爷离世,她就拿着两封信和行李离开渔村。
信件有些年头,一封是原主母亲生下虞鱼两个月就改嫁留下的。
另一封则是原主爷爷跟战友沈首长的问候信。
根据信上内容,还有虞晚的推测。
大概就是原主爷爷临终前,因放心不下孙女,所以让她拿着两封信去投靠亲朋。
虞晚按照信上地址,一路打听着寻到京市城北小槐花胡同。
只临到胡同门楼下又有些犹豫。
可饥饿、疲累,还有现实情况,都让虞晚没有选择余地。
“你谁啊?在这瞎转悠什么?”
从菜市场回来的秦大妈,瞧这人眼生,又一身乡下人打扮,不免多了警惕。
等人转过脸,秦大妈明显一愣。
这丫头可真埋汰,脸上全是黑煤灰脏污。
虞晚抱着包袱,礼貌笑了下,“大妈,请问一下您,这附近有位叫刘萍同志的人吗?今年大概40岁左右。”
“刘萍?”
老刘家的三闺女就叫刘萍。
秦大妈当然认识:“不过你又是谁?找这人干什么?”
“我是她大女儿,虞晚。”
“大女儿?”
秦大妈明显被惊着,不过很快又想起来,刘萍是结过两次婚,只是前头那个丈夫是个短命的。
当年刘萍从乡下回城,没几天就跟乔家老四乔林业结了婚。
乔林业跟刘萍既是同学又是发小,因一个死了媳妇,一个死了丈夫,乔林业又还有一双儿女需要人照顾。
于是二人再婚,没多久就生下小女儿,乔珍珍。
要不是今儿这丫头找上门,谁知道刘萍还有个大女儿?
有热闹瞧,秦大妈当即眉开眼笑,“丫头,你等着,大妈这就帮你叫人去。”
说着脚下生风,朝拐角棚子下的一堆老头走去。
“刘老头,你外孙女来了。”
刘老头正琢磨棋局,头都没抬,“珍珍来了?”
“不是,是另一个。”
秦大妈声音拔高,笑得不怀好意,“你快别下了,你老刘家今天是来稀客了。”
刘老头被说得额角一跳,想着两个月前接到的那通电话,不会真投奔来了吧?
让出棋局位,走到门楼下,等看清抱着包袱的乡下丫头。
刘老头直呼不好。
果然来了。
但这事怎么就让碎嘴的秦大妈给撞上了?
她知道的事,那就是整个胡同都知道。
秦大妈看刘老头不说话,笑呵呵地提着菜篮子说,“瞧我这记性,忘了打酱油,还得跑一趟。”
这一趟自然就是逢人说八卦。
等秦大妈走远,刘老头才朝小丫头道:“跟我进来吧。”
虞晚没动,正打量着老大爷。
走在前头的刘老头,见她没跟上,又回头催。
“还傻站着做什么?”
“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连人都不知道叫……”
“一会等你妈下班,我让你妈把你领回去。”
刘老头连连摇头,边走边嘀咕。
倒是后头的虞晚闷不吭声,乍然多了个姥爷,等会还要多个妈,她真有些叫不出口。
但人在屋檐下,还要在别人家蹭饭,虞晚稍作纠结,就喊了声。
“…姥爷好。”
声音虽小,但刘老头是听见了。
“诶,这还差不多,一会儿见了人记得叫人,别光站着不招人待见。”
“难不成还想回渔村不成?”
虞晚被领着进了四合院,进院以后,又是七拐八拐,一条两人宽的石板路,曲曲折折到了最后头的小跨院。
小院三面住了三户人。
刘家住北面,有三间房,外头还搭了半间窝棚。
虞晚虽不是京市人,但也见识过胡同里的四合院,普通百姓的住宿条件多数都是这样逼仄有限。
五月阳光正好,光影穿过院中的石榴树,斑斑驳驳,有种说不出的静谧。
虞晚正恍神,刘老头就端着个牡丹花茶缸从屋里出来。
“来,喝些水。”
虞晚一天一夜没吃没喝,接过茶缸也顾不得挑,“谢谢姥爷。”
等喝完水,虞晚才想起问:“姥爷,你都不问一下,就确定我是你外孙女?”
“两月前,我接到过你爷爷打来的电话。”
刘老头看着眼前的麻烦,心里犯难,这丫头一身破烂打扮,怕是村里日子实在过不下去。
撵她回去,多半是逼她去死。
省了自证身份的虞晚,顿时松了口气。
这家她赖定了。
院子里,一老一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虞晚也大致把刘家和乔家的情况,摸了个大概。
住小槐花胡同四合院的刘老头家有三女一子,刘萍是家中老三,下面还有个妹妹,上面是一姐一兄。
“老头子,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领?也不怕沾上跳蚤虱子。”
买菜回来的刘老太拉着个脸,说话也不客气。
“满城都是认亲打秋风的,你也不问清楚,就把外人带进门,也不怕给家里招賊?”
“金凤!”
刘老头制止老伴,又道:“这是三丫头跟前头那个虞什么生的大女儿,不是什么賊。”
“三丫头只生了珍珍一个女儿,哪来什么大女儿?”
刘老太把菜篮子重重搁在石桌上,话落还把放在石桌上的破包袱挤到地上。
老太太出口就是賊,摆明了就是不想认这门亲。
撞掉包袱,也是在赶人。
要是原主被这么不留情面的羞辱,脸皮要再薄些,估计就灰溜溜地走了。
可惜虞晚不是原主。
她心理素质强,反pua绝不自苦,为难她的人都在放屁性格。
她在来的路上就想过这种情况。
刘家要想认这个外孙女,怎么可能十几年不闻不问?
刘萍又怎么可能生下女儿两个月就回城改嫁?
虞晚需要投靠直系亲属获得京市身份,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借刘家落实户口。
至于回渔村,那完全就不可能,她又不是原主,长得也不一样,回去必定露馅。
搞不好还要背上谋杀罪名,吃花生米。
虞晚主意已定,很淡定地捡起包袱拍了拍,温声细语道:“姥姥,我妈是刘萍,无论你认或者不认,这都改变不了。”
“虽然十几年未见,但血缘是断不了的。”
刘老太没想到这丫头脸皮这么厚,反被她拿话噎住。
“谁是你姥姥?乱叫什么?”
“赶紧给我走,别逼我拿大扫把赶人!”
虞晚纹丝不动,连脸上的表情都没变,只当没听见。
一老太太真动起手来还能比她灵活?
怕场面闹得难看,刘老头中间说和:“老婆子,你怕留下这丫头费口粮,那就送到三闺女那去。
要走要留也该人家亲妈做主,你一老婆子就别跟着裹乱了。”
这话是扎了刘老太的肺管子:“好你个老东西,现在出来装好人。”
“乔家什么光景,你又不是不知道?
留下她,吃谁的喝谁的?又住哪?”
“你个老东西话说得轻巧,上下嘴皮一磕,真是越老越糊涂。”
一通骂骂咧咧,说得刘老头老脸一阵白一阵红,在小辈面前跌了面,只丢下一句。
“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不管了。”
说完,出了院子。
留下刘老太对着虞晚横挑眉毛竖挑眼。
老太太气得不轻,但虞晚也算是明白了,这家是老太太当家作主,要想取得京市户口留在这,还得指望老太太。
眼瞅着时间临近中午,刘老太也不跟这厚脸皮丫头磨嘴皮子。
麻利挽袖做午饭。
虞晚想帮忙示好,可看到菜篮子里的黄瓜,还有板子下盖着的蜂窝煤,顿时歇了心思。
但光看着也不行。
于是主动搭话,语调还是放得温温柔柔,“姥姥,要不要我帮忙?”
“有什么要我做的,您尽管说。”
“免了,用不上,你哪来回哪去。”
坐在小马扎上的刘老太正拿刀削黄瓜皮,虞晚怕伤到自己,保持三步远,心里快速琢磨了会,又继续说好话。
“姥姥,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您放心,我有手有脚,绝对不会吃白饭。”
“只要收留我些时日,帮我落了户口,等我找到工作一定会双倍孝敬您老人家。”
刘老太削皮动作更快,没搭理人。
虞晚再接再厉,又开始打苦情牌,“姥姥,实话跟您说,其实我也不想寻过来,可实在被逼得没办法。”
“爷爷去世后,村里那些人就打我主意,想把我嫁给傻子换彩礼,我偷听到这消息就连夜跑了。”
刘老太削完黄瓜皮,手上动作一顿,很快又起身去搭的案板上切黄瓜。
“我不想嫁给傻子,也不想一辈子都留在米饭都吃不上的小渔村,如今我已经成人,要是实在养活不了自己,大不了还能寻户人嫁出去,我向您保证,绝对不会赖在刘家白吃白喝的。”
见老太太没有斥骂她,虞晚又可怜兮兮地再次保证,“至多两三个月,绝对不会太久。”
黄瓜丝切好,刘老太扫了她一眼,心里暗暗掂量。
也就是这一眼,让虞晚觉得有戏,更是笑着画饼,“姥姥,您就留下我吧,以后我一定孝顺您,让你享我的福。”
“……”
嘴巴倒是甜,还享她的福?
刘老太被念得烦,从门缝抽出报纸点煤炉子。
心里一个劲儿地犯嘀咕,这丫头敢一人跑到京市,就绝对不是个笨的。
胆子够大,说话也伶俐。
“去,把脸洗干净,收拾下准备吃饭,吃完饭我就送你寻你妈去。”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虞晚笑着应声:“诶,马上去。”
等她到院中树下拧开水龙头冲脸,后背就挨了刘老太一巴掌。
“啪!”
“你这丫头,拿盆接着洗,水不要钱?”
“噢,噢,好。”
等虞晚冲洗干净故意抹脏的脸,倒把刘老太看直了眼。
“哎哟,我的乖乖,长得可真俊,来,让姥姥好好瞧瞧。”
老太太的前后变脸,让虞晚都有些愕然,只是脸被老太太捏着,到底有些痛。
“姥姥,你轻点。”
“这小脸长得像谁?咋就这么白,这么滑溜?”
刘老太虽是个说一不二的脾性,但却尤爱长得好看的小辈,可惜刘家人样貌都不出众,如今得了个俊俏外孙女,可不就满足了她那点小心思。
心头快速一番琢磨,留下这丫头也少不了好处。
临近饭点,院里邻居也陆陆续续下班回来。
东屋郑老师推着自行车,笑着问:“唷,刘妈,来亲戚了?”
“是我大孙女。”
郑老师只看了个背影,就低头锁自行车,“叫什么名?”
“虞……”刘老太笑得一脸褶子,语气也多了慈爱,“丫头,这是郑老师,你跟她说你叫什么名。”
“郑老师你好,我叫虞晚。”
*
到了午饭时间,小槐花胡同五号院,陆陆续续热闹起来。
虞晚也把名字重复报了好几次。
等吃饭的空隙,回来的刘峰夫妇,还有孙辈刘景文和刘景武,都对这个突然多出来的表妹好奇。
刘萍结过两次婚,这事大家都知道。
只是除了刘家二老,倒没人知道她还有个女儿。
如今这人找上门,刘老太等儿子一家回来后,就把事情大概说了下。
虞晚也不扭捏,笑着跟人打了一圈招呼,“二舅、二舅妈,两位表哥,你们好。”
“好,好,都好。”
刘峰为人和善,戴着副黑框眼镜,说话也很客气。
二舅妈赵美华也是个好脾气,面上笑呵呵的。
刘老头想着下午还要占棋局位置,催着吃饭。
“好了,先吃饭,下午还有事忙。”
刘景文和刘景武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还没结婚,家里忽然多了个好看表妹,都有些不好意思和她说话。
吃面的吸溜声也斯文不少。
虞晚一天一夜没吃饭,喝了小半碗面汤才开始吃面。
吃完面又装勤快地帮二舅妈收饭桌。
赵美华笑道:“小虞,你第一天来就是客,碗筷就别动了。”
“舅妈,您别跟我客气。”
虞晚端着一摞碗,抢先一步跨出门槛。
相比坐在屋里和刘家人几目相对,她宁愿洗碗躲尴尬。
毕竟多说多露马脚。
*
屋里气氛有些怪异。
刘家人谁都没说话,但都没回自己屋子,那就说明有话要讲。
赵美华背着身擦桌子,冲丈夫使了个眼色。
刘峰这才压低声音问:“妈,你跟三妹说了吗?三妹夫能同意留下小虞?”
“有什么不同意的?”
“再说,哪有当妈的不管自己孩子?”
刘老太说得理直气壮:“乔林业自己就有两个拖油瓶,老三伺候他一家子,如今多个虞丫头就不肯了?没那么便宜的事。”
刘老头有些诧异,早前老太婆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是还要拿大扫把撵人吗?
察觉到老伴的目光,刘老太没好气道:“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刘景文跟刘景武笑着附和:“对对对,奶奶说得都对。”
其实刘老太忽然改口,也有自己的考量。
珍珍那孩子被刘萍惯坏了,乔林业的一儿一女又不是刘萍亲生的,后妈难当,不说相处得多差,但绝对算不上好。
以后刘萍要养老怕是要指望外头那丫头。
刘老太看事长远,在家里有绝对话语权,拿定主意,就开始翻箱倒柜。
没一会儿就翻出年轻时的两身衣裳。
*
从刘家出来,虞晚被刘老太带着去了澡堂子。
里里外外洗了一遍,人也清爽不少,再换上老太太给的衣服,完全就是大变样。
纵使虞晚见识不多,也知道身上的盘扣衣服是好料子。
虽然颜色不是很鲜亮,是那种薄杏色,可配上霁色竹叶纹长裤,一下就让人褪了寒酸多了古典气韵。
等虞晚披着一头半湿不干的齐腰长发,提着洗漱小筐出来,直接把澡堂子收票据的霍工和钱大妈看愣了眼。
刚没细瞧这丫头长什么样,就被她一身破补丁旧衣服,和乱糟糟的头发吸引全部注意力。
要不是人是被刘老太领过来的,钱大妈绝对要去里面盯着她的,免得弄坏公家东西。
“哎哟哟,瞧瞧,这多好看?”
刘老太笑得眼眯成缝,拉虞晚照墙上框起来的半身镜。
“这还是你姥姥我未出嫁前,家里长辈一针一线给缝的,今儿穿在你身上正正好。”
镜子里的人肤白如雪,艳若芙蕖,明明是浓艳长相却一身素净打扮,有种将藏将掩的欲盖弥彰。
但藏又能藏到哪去?
晒黄豆的簸箕里有一颗白芸豆,谁能看不见?
墙上的大红字体语录格外醒目,也提醒着虞晚,这不是梦。
……
午后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时间久了还是有些晒人。
去乔家的路上,虞晚的头发也干了,她编了个单侧粗麻花辫,又被刘老太好一通夸。
说她人生得好,头发也浓密,连身段也是顶顶出挑。
相较说她是贼的老太太,如今这般转变,要说没有图谋不轨,虞晚怎么都不信。
不过户籍没落实前,她还是要装乖巧伶俐,一路上都笑着附和老太太。
“姥姥,还不是因为我长得随您,所以才这么白。”
“我穿您年轻时的衣服都这么合身,说明我身段也像您老人家。”
刘老太长了张瘦长脸,人也瘦,就一双眼睛生得好,说白是谈不上,但听小辈这般拍马屁,心里很是受用。
乔家离刘家并不远,出了胡同,过两条街就到报社职工院。
乔林业是京城报社编辑,分的两居室在职工院一号楼的二楼。
正是午休时间,职工院除了树影摇晃,很是安静。
“叩叩叩——”
屋门被敲响,开门的是刘萍继女乔珍美,“姥,你怎么来了?”
刘老太笑道:“我来有些事,你妈呢?”
乔珍美让人进屋,自己去敲里头的左边房门,“妈,姥姥来了。”
躺在床上的刘萍,听到动静就起身出去,乔珍美拿玻璃杯倒了两杯水,搁在姥姥面前也没回屋。
刘萍长了张鹅蛋脸,气质温婉,虽年近四十,但没发福,又会打扮,还赶时兴穿了身碎花长裙,外罩一件钩花薄针织衫。
“妈,这个点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刘老太没兜圈子,说话干脆:“小虞来了,这会人就在楼下,你跟女婿好好说说,把人接过来住。”
“妈!”
刘萍挽头发的动作一顿,震惊道:“前两月不就说好了吗?好端端地怎么把人给接到京市?还领到了楼下?”
乔珍美保持喝水动作,眼珠子左右转,小虞是谁?
她妈怎么这么大反应?
“小虞是你闺女,不找你找谁?你跟女婿结婚前我就跟他提过这事。
如今那边没人了,轮也该轮到你管了。”
知道女儿会闹,刘老太还是接着说:“话我撂在这,人给你领过来了,一会见了小虞别犯傻,亲生的还能断了不成?”
后面一句,就有些敲打刘萍的意思。
后妈当得再称职,能有亲生的好?
乔珍美大为震惊,她妈居然还有个女儿,人居然就在楼下!
怕漏听什么话,暂时按下去楼道看的冲动。
刘萍有些气她妈的擅自作主,好在这会家里那霸王不在,珍珍也生病睡了,乔林业单位今天有事,中午就没回来。
不然可不好收场。
“妈,你又不是不清楚我……”
说着眼色示意边上还有个乔珍美。
“这事不是我说了算,再说家里就这么大地方,哪住得下?”
刘老太当然清楚,否则也不会听到秦大妈传那些话就气得朝那丫头甩脸子。
她压着嗓门劝:“以前我们一家几口住一间屋子都能住,这客厅这么宽敞怎么就住不下?你啊,就别找借口搪塞。”
“当妈的还能害你不成?”
刘萍被亲妈堵话,气性不顺,但心里清楚,她妈的确不会害她。
“妈,你容我想想……”
瞅女儿听进去了,刘老太又改话锋,说软话,“那孩子长得实在是好,人也机灵,你见了保准儿喜欢。”
“人家三个孩子都能养,以后老了不用愁。
你就生了两个丫头,留个闹腾的,不留乖巧伶俐的才是……”
刘老太嘴上说不停。
倒把另一间屋子里的乔珍珍吵醒。
乔家房子是两居室,客厅比较大,隔出一个房间给乔珍美和乔珍珍住,还绰绰有余。
客厅往里走是一条通往后面阳台的过道,左右两边分别是乔氏夫妇,还有乔家长子乔济南的屋子。
乔济南入夏后满21,正是适婚年龄,乔家那边还有刘萍都没少帮着介绍对象。
可惜乔济南是个倔脾气,越叫他做什么,他就越嫌烦。
这不,从枣儿胡同乔爷爷家回来,提着一装饭盒的网兜甩来甩去。
见地上有块石子,又是一脚踢飞。
“啊——”
站在树下等人的虞晚被什么打中小腿,痛得蹙眉。
她气愤转身,只见十几米外有一高壮男人,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虞晚想要骂人的话硬憋回去,小声念了句倒霉。
视线相撞,一个恼怒躲闪,一个锁眉直视。
光影照在远处人身上,乔济南看得心跳都漏了一拍,这丫头长得可真白,白得都快发光。
他有些不自然地挠了挠鼻尖,又往前跨了几大步。
只是要经过她身侧时,脚步不知觉收小了些。
此时,二楼探出道身影,“小虞,快上来。”
刘老太瞧见还有一人,又笑呵呵道:“济南,回来了啊。”
虞晚抬头望了眼楼上,又瞟向男人背影,不会这么巧吧?
他就是继父的大儿子乔济南?
刘姥姥说这人是个浑不吝,长得跟山里的野猪一般无二,让她躲着他些,虞晚原还不信,觉得刘姥姥说话过于夸张。
现在见了,山中野猪这个词形容得很是贴切。
又高又黑又精壮,可不就是……
乔家屋里一下多了张生面孔,气氛有些凝重。
坐在躺椅上的乔济南,眉头紧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乔珍美有些怕这个大哥,挨着继母刘萍坐在沙发上没吭声。
另一侧,柜子边站着的乔珍珍则处于震惊状态。
她怎么还有个姐姐?居然还长得这么好看?她妈就是偏心,把她生得没她好看,也没这个姐姐好看。
刘老太笑着一一介绍。
“来,小虞,这是你亲妈,这是你大哥乔济南,这是你二姐乔珍美,这是小妹乔珍珍。”
“妈,大哥,二姐,小妹,你们好,我是虞晚。”
虞晚?名字也这么好听。
乔珍珍更是气闷,故意道:“一个乡下丫头,是我哪门子姐姐?我可没有姓虞的亲戚。”
她撇嘴看向刘老太,“姥姥,您上哪找的野丫头?可别被骗了。”
刘老太嗔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这孩子,眼瞅着快17了,说话做事还是这般没规矩。
一点事就咋咋唬唬不像话,
没人打断,乔珍珍用脚后跟看人,“这年头乱认亲戚的人不少,下乡后想削尖脑袋回城的人,一抓一大把。
她长得跟我们家人一点都不像,谁知道是哪个山沟里跑出来的冒牌货。”
“珍珍,不许胡说,这是你三姐,以前她没在京市,是跟着虞家爷爷生活。
如今家里没人了,自然要搬来和我们一块住。”
刘萍打断小女儿的抱怨,转过脸对虞晚,歉意地笑了笑,“小虞,别跟你妹妹计较,这事也怪妈不好,一直没跟她说之前的事。”
“现在事发突然,珍珍难免就有些孩子气。”
刘萍继续宽慰大女儿,神情十分温和,“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你在这安心住,只是可能会委屈你一些,家里就这么大地,稍微会挤一挤。”
虞晚上门顶替前就做了一堆心理建设,这会儿被乔珍珍说得心虚。
好在有刘萍这个当“妈”的解围,她装出羞怯,嗓音也是细细柔柔。
“知道了,妈。”
起初,刘萍也是被事情的突然性,冲激了理智,这会冷静下来,也觉得她妈说的话在理。
小女儿珍珍相貌脾气都随了丈夫乔林业,加上学习,为人处事也一般。
凭借这性情和样貌,想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夫家都难。
女儿不能高嫁,那就铁定需要娘家贴补。
那她以后老了指望谁?
刘萍暗扫了眼继子,这霸王反正是指望不上。
再转向继女乔珍美。
不是自己亲生的,再好也是白搭。
要她这个后妈真敢朝继女张口,光是里里外外的亲戚都能骂她个狗血淋头。
思来想去,还真只能指望眼前这个,美貌惊人的女儿。
……
一屋子人心思各异。
“小虞,好好住在这,姥姥就先走了。”
刘老太不给两个便宜外孙插话的机会,说了声就起身走人。
“妈,我送您。”
刘萍去送刘老太。
屋里就剩挨着窗边躺椅上的乔济南,长沙发上端着水杯喝水的乔珍美,以及靠着五斗柜,双手环胸不高兴的乔珍珍,和独坐木圆凳的虞晚。
乔珍珍看着便宜姐姐满脸不高兴,翻了个白眼,“劝你哪来回哪去,等被揭穿,绝对吃不了好果子。
到时候送你去派出所蹲号子,让你哭都来不及。”
“……”
虞晚没理便宜妹妹,只装出副柔弱可欺,温柔羞赧的模样恶心人。
以静制动才是上成博弈。
乔珍珍被她这做派恶心到了,火气蹭蹭地涨,这野丫头跟她班上的张蔷一个死样。
惯会装模作样。
她姥、她妈,居然还让这野丫头留下。
“哥,你说句话啊。”乔珍珍向大哥求助。
乔济南半掀眼皮,不在意道:“好了,这个家还不是你做主。”
至于二姐乔珍美,乔珍珍问都没问,因为问她更没用。
乔珍珍撂狠话:“别得意,等晚上爸回来,爸肯定赶你走。”
说完转身回屋,门摔得“砰”地一声,走在后头的乔珍美心道:这哪像个吆喝不舒服的病人?分明还是个炮仗。
快到房门口,乔珍美又回头看了眼。
奇怪,她哥不回屋午休,还干坐着做什么?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让人有些莫名的痒意。
虞晚半垂眼睫,想要躲开对面人的审视目光。
可屋子里就剩她跟乔济南。
躲又能躲到哪去?
虞晚觉得自己像是等待审判的犯人,而对面的男人就是审判者。
乔济南是肉联厂屠宰车间的工人,成日与牛羊猪骨头打交道,不仅有一身力气,还有一身杀厉气。
光是坐在那,就不容人小觑。
忽然,对面人起身。
脚步逼近。
只是经过时,并未停留,等听到关门声,虞晚才松了一口气。
可算是过了这一关了。
想着户口的事。
虞晚半分不敢松懈,转而扫视整个屋子,客厅其实很大,即使被隔了一半作乔家姐妹的房间。
仍能摆下一张单人,和一张三人藤条沙发。
屋门正对着的客厅中间,是一张吃饭圆桌,圆桌后面两步远,摆放了一架一人高的编织屏风。
屏风后是一条内走廊。
屋内墙面没有掉皮,家具也摆放得整洁有序,光看收音机还有成套玻璃杯等讲究物品,就足以说明乔家的生活水平。
比刘姥姥家要好上许多。
*
另一边报社职工楼楼下。
刘老太又跟三女儿刘萍说了不少体己话。
“那丫头有独自坐火车到京市的胆量,也懂得藏拙又沉得住气,不管说话还是做事,都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最重要的一点,长相身段也是一等一的好。”
说到这,刘老太左右看了下,确定附近没人,才压低嗓门,“别忘了虞老爷子说的话,我托人打听过,沈家现在可是这个。”
刘老太食指往上指了指。
“虽说婚约只是几十年前的一句戏言,但如今沈家老爷子健在。
不管认不认这事,你带着人客客气气找上门,总能求一两分好处。”
“退一万步说,就算不能成事,以沈家今时今日的身份,作为补偿,好歹能帮虞丫头解决工作问题。”
“可要是事成,以后还能少了你这个当亲妈的好处?”
刘老太没提借沈家拉拔自家三个孙子的事,怕惹女儿多想怄气,只笑着为其谋划。
说到底,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当妈的也想要女儿过得好。
“可是……”
刘萍总有些不安,犹豫再三还是问出口,“妈,那丫头真是虞家人?”
虞有生虽然死了十几年了,但他的长相刘萍还依稀记得。
虞晚和前夫可以说没有半分相像。
就算她记错了,在滇南小渔村长大的丫头,怎么可能生得那般细皮嫩肉?
母女连心,刘老太果决打断她的瞎猜:“别听珍珍胡说八道,她小孩子家家拈酸要强,都快到要嫁人的年纪,还是这么不懂事。”
“等给小虞上了户口,她就是你刘萍的女儿,你老了她也必须孝顺你这个当妈的。”
刘萍听懂话里意思,但到底还是有些犹豫。
刘老太是过来人,心似明镜,“你也别偏心,吃喝花用费不了几个钱,好好待她,小头不出,哪来大头?”
“横竖都快成人了,又能在你这待多久?”
“别眼皮子浅只顾眼前,日子要看长远点,也不过两三年功夫。”
刘老太话说一箩筐,虽跟女儿都是往好了提,但最坏的结果她也估摸了。
要是沈家门第高高攀不上,她那个继孙不就是个现成兜底的?
女儿的养老指望不上继子,继儿媳。
但继子成了女婿,儿媳又是亲女,哪还用愁?
刘老太的打算,说一半留一半,总归是为女儿好。
……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想着虞家老爷子和沈家的口头婚约,刘萍面上不免多了一抹喜色。
送亲妈出了大院。
再回到家,刘萍十分亲热地拉着虞晚进了自己屋子。
先是客套问了几句坐车累不累,然后就提起旧事。
“小虞,或许你爷爷没跟你提我和你爸的事。
当年你爸死在跨境战场的时候,我正怀着孕。”
“后面因种种原因改嫁,改嫁的条件就是不能带走你,这也导致我们母女分开这么多年。”
“如今你来了京市,妈一定会弥补对你的亏欠,这个家只要有妈在,就有你的立足地。”
话音刚落,虞晚泛红的眼眶就滚下几颗泪。
她咬唇喃喃:“妈……”
一个蓄意迎合,一个刻意拉近。
然后母女二人就抱在一起痛哭,全然一副久别重逢的舐犊情深。
房子并不隔音,落到隔壁两间屋子人耳里。
很是无语。
尤其是趴在墙上的乔珍珍,气得咬紧后槽牙,这野丫头真会演戏,一口一个妈的,喊的倒是亲热。
乔珍美闭着眼睛养神,想着姨妈昨天给她介绍的对象,说不出的倒胃口。
好在明天就是星期一,回校躲清净。
等隔壁没了动静,乔珍珍坐回床沿,喝了一大口凉白开,又把一包感冒药吃了才问对床的二姐。
“姐,你说那野丫头跟妈长得像吗?我怎么瞧都感觉她不是妈生的。”
“……”
你也不像。
乔珍美心里腹诽,装没听见。
“姐,你说话啊,我知道你没睡。”
乔珍美不想搭理她,继续装睡。
乔珍珍:“再不理我,我就告诉爸,说你在学校谈了个穷小子对象。”
乔珍美立时睁眼,坐起身,“别胡说,我什么时候谈了?那只是同学。”
“同学?啧啧,蒙谁呐?”
乔珍珍狡黠一笑,“我都看见了,还有饼干盒里的银丝纱巾。”
“谁准你翻我东西了?”
乔珍美惊得去翻柜子里的饼干盒,确定里面的纱巾完好无损,才扭头问:“你没背着我偷用吧?”
“谁偷了?我可不稀罕。”乔珍珍虽眼馋,但被二姐藏这么严实的纱巾,肯定用不得。
担心被小妹弄坏,乔珍美拧眉叮嘱:“平时你用我的擦脸油,借我衣服穿都没什么。
这纱巾你不准动,听到没有?”
“嘁。”
乔珍珍躺回自己床上。
这意思就是答应了。
正当乔珍美重新放好纱巾,又听被子里传来一声瓮声瓮气,“谁叫你长得好看?”
乔家祖上是当过土匪的北人,乔林业虽是报社编辑,但人长得高壮挺拔,虽相貌一般,可架不住身材好。
很不幸乔珍珍就像足了乔林业。
英气有余,婉约柔美没有。
倒是乔济南和乔珍美尽挑优点长,一个既像母又像父,一个完全像早逝的亲妈。
看着这个妹妹,乔珍美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对于亲妈,她毫无印象,从有记忆起就是刘萍带着她跟她哥。
母女关系不说多亲近,但绝不会缺她短她什么。
乔珍美拿出另一方熊猫手帕,走到小妹床边放轻嗓音:“这个给你,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吗?”
躺着的乔珍珍一把扯过帕子,背过身去,“谁想要了?”
“嗯,我想要。”
乔珍美习惯了她的别扭,笑着躺回自己床上。
*
午休也就一个小时。
因虞晚的出现,缩短成了十几分钟。
等母女俩哭完一场擦干泪,到窗外晾衣阳台洗冷水脸,正好碰上对着水管冲脸的乔济南。
乔济南一头板寸,只穿白背心的上半身,露出两条肌肉线条明显的胳膊,他下半身穿着黑长裤和一双力回鞋。
肩膀上还搭了条印葡萄藤纯棉线毛巾。
毛巾最下面印着肉联厂的红章。
他喊了声妈,视线瞥见虞晚手里拿着的同样式毛巾。
没说什么。
只让出水槽位,回屋取外套上班去了。
刘萍拍了拍虞晚手背,笑道:“你大哥别的没什么,就是有些不爱搭理人的臭脾气,习惯就好。”
虞晚不觉被忽视,因为她本就抱着目的。
于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刘萍又叮嘱几句,然后也踩着自行车去邮局上班了。
一时之间,家里就只剩虞晚和乔家两姐妹。
没有刘萍在,乔珍珍就跟防贼一样的守着客厅里的虞晚。
就怕没人注意,让她寻到机会偷拿家里东西。
好在有乔珍美时不时插一两句话,否则实在难熬。
对于家里多出一个人。
乔济南虽当时没作表示,但下午忙完,还是抽空去找在肉联厂里当会计的姑妈,跟她打听滇南海岛那边的事。
乔春艳很疼大弟乔林业,待弟弟的独子,自然也跟亲生儿子一般。
她放下织毛衣的棒针,把办公室里的另一把椅子抬给侄儿坐。
“怎么突然问起滇南海岛?那么远的地,难不成你有同学在那下乡插队?”
乔济南没提后妈的事,笑道:“我就是帮别人打听,这不是姑妈你人脉广,知道的事肯定多,我不问您,还能问外人不成?”
“那你是问对人了。”
乔春艳笑着把知道的情况讲了一遍,总体来说就是不开化,贫穷,条件艰苦。
“现在那边吃水都困难,岛上四处勘测水源,建水库,下乡插队过去搞生产建设的人都有好几万。”
说到这,乔春艳乍然猜到什么,“你小子难不成想把珍珍……”
乔济南有些佩服他姑妈的脑子,“姑妈,没有的事。”
“你这孩子,姑妈还不知道你?打小就是个霸道脾气。”
当年乔林业和刘萍再婚生下乔珍珍,乔济南就在家里闹得不行。
才几岁大,就哭闹着要把自己饿死。
那时,乔家就乔济南一个宝贝孙子,那能真见他不吃不喝。
后头还是哄着乔济南说是捡来的丫头片子,这才把人哄好。
俗话说三岁看老。
怕侄儿真容不下乔珍珍惹出乱子,乔春艳立时板下脸,话也说得重了些。
“她就一小丫头片子,那能跟你比?你是乔家长孙,你爸就你一个儿子,爷奶有多看重你,难道你不知道?”
“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等过两年,家里哪样不是你的?”
“要是真让乔珍珍下乡,那才是得不偿失,去了乡下,被山沟里的穷小子哄着嫁了,一分彩礼没有,以后还得找娘家打秋风,那可真是白养一场。”
“人穷生奸计,为了钱可什么都做得出。”
“要小丫头留在城里,嫁个门当户对的男人,不说有多少钱孝敬娘家父母,但遇到什么事好歹也能搭把手。”
“等你继母老了,担子也不至于全压在你身上。”
……
乔济南皱着眉听他姑妈说了一堆,他真是不该来问。
可不问姑妈,问旁人又怕以后传出风言风语。
毕竟乔家多了一个大活人,天天出入职工院,外人早晚都会知道他有个继妹叫虞晚。
要是遇到个多心多事的,结合他打听滇南海岛的消息。
保不齐还要闹出些什么。
等乔春艳端起茶盅喝水,乔济南立马开口:“姑妈,你的话我听明白了,时间不早了,我先回了。”
“这孩子……”
乔春艳顾不上喝水,朝侄儿喊了声,“别忘了跟你爸妈说,下个月你过生回枣儿胡同过。”
“知道了。”乔济南跨出办公室门。
“砰”地一声,门再度关上。
下午时间过得快。
到了傍晚,乔珍美掐着时间,点煤炉子做饭。
乔珍珍性子虽有些娇,但做饭打扫的活还是要沾手。
平时是亲妈做早饭,她做晚饭。
星期一到星期五的中午,各自都在食堂吃饭,家里不开火。
至于周末两天,则是从工农兵大学放假回来的乔珍美做一日三餐。
虞晚会做饭,但厨艺一般,煮个面放点青菜火腿肠,倒是没问题。
但要让她炒菜,那就是糟蹋食材。
同样的调味料,同样的食材,她就是能做得不好吃。
做菜这种事,真的需要天赋。
她在边上不好说帮忙的话,因为虞晚清楚,只要装客套开口,乔珍珍绝对会跳出来让她煮饭。
到时候饭菜难吃,刷不了好感,还浪费粮食遭乔家人讨厌。
阳台露天灶台边,乔珍美忙着擀面,虞晚不好在客厅干坐着,于是试探性的喊了声二姐。
对于这声二姐,乔珍美有些陌生,但还是笑着应了下来。
“什么事?”
虞晚笑着指了指水槽边挂着的两块破布,“哪块抹布是擦桌子的?”
“蓝色那块是擦桌子柜子的,方棉巾是洗碗的,丝瓜瓤是刷锅的。”
乔珍美没问虞晚会不会做饭,也没想让她帮忙。
视线扫过她白如豆腐的手,答案显而易见。
她们家是养不出来的。
小叔家倒是可以。
等乔济南和刘萍先后回来,就看到乔珍珍拿着鸡毛掸子上下指挥虞晚擦屏风。
乔济南瞥了眼没说什么。
倒是刘萍呵斥乔珍珍没大没小。
“你不干活,还指挥你姐姐,一会儿等你爸回来,看我告不告你的状。”
“小虞,你这傻孩子,哪能真听珍珍的话?”刘萍拍了一把乔珍珍的背,又瞪了她一眼。
乔珍珍不服输地想反驳。
就听门口响起,“怎么又在闹?”
乔珍珍可怕她爸了,顿时跟老鼠见了猫。
“爸。”
“老乔,回来了。”
刘萍笑着迎上去,接过丈夫手里的公文包,不等他问,就先一步介绍。
“这是虞晚。”
虞晚拿着抹布,笑着打招呼:“乔叔叔,你好。”
乔林业微不可察的皱眉,姓虞?
“小同志好。”
忙了一天,乔林业当她是女儿的朋友,便没多管,抬腿回了房间。
刘萍冲虞晚笑了笑,也跟着丈夫进了屋。
乔父回来了,乔珍珍不敢再叽叽喳喳多话,溜到后面阳台帮二姐端碗摆饭桌。
客厅一时之间就只剩下虞晚。
和柜子边端着双燕戏春搪瓷缸喝凉白开的乔济南。
*
房间内。
刘萍熟练地帮丈夫解衬衣扣子,然后拿出舒服点的旧式布扣常服给他换上。
一边换,一边小声说,“老乔,虞晚就是我为前夫生的遗腹子。”
前夫二字,让乔林业刷地变脸,不等他问。
又听面前妻子说,“以后虞晚就在家里住。”
“什么?”
“留在家?”
乔林业的声音有些大,怕外头听见,刘萍紧了手中衣衫,轻瞪他一眼,“至于这么大反应?”
“你不是跟我说对那死鬼没感情吗?怎么现在又想起管拖油瓶?”
“什么拖油瓶?说话别太难听。”刘萍不满丈夫言词,也不给他扣什么扣子,丢开手就坐到书桌前。
乔林业心里不痛快,到底压了些嗓门,“我才说一句,你用得着生气?”
“我在外忙了一天,水都没喝一口,就听你说要养前夫的女儿,你让我这个做丈夫的怎么想?”
“明明说好了互不来往,现在突然来了,我还不能说了?”
乔林业愈说愈来气,再想起年轻时,刘萍选虞有生那穷小子都不跟他好,心头那股邪火,一下就蹿起来了。
“难不成你还惦记着谁?”
“刘萍,我告诉你,你现在是有夫之妇,注意点影响。”
“……”
刘萍有时候真觉得乔林业脑子有问题,年轻时就这样,现在都四十多的人了,还是这样。
“小点声,别让孩子们听见。”
“好啊,可算是承认了,你就是忘不了,所以现在也怕我伤了你前夫的女儿。”
“老子现在就让她滚,别想让老子当冤大头。”
说完就要开门出去,刘萍见乔林业发神经,操起一本书砸了过去。
“砰——”
被打着的挂衣架晃都没晃一下。
但乔林业的脸色难看至极,眼中也写着难以置信。
“闭嘴,不许闹。”
刘萍一把拽过乔林业,白日里的温婉知性得体,现在全然没了踪影。
偏偏在外唬人的乔林业,就吃她这一套。
乔林业跟刘萍是青梅竹马,也是同学,要不是因为乔、刘两家有过节,当初两人早就在一起了。
也不至于折腾到二婚。
屋里又是砸,又是摔的动静,吓得虞晚都有些坐立难安。
饭桌已经摆好,乔珍美和乔珍珍对视一眼,然后便去敲乔济南的房门。
“哥,吃饭了。”
左边敲完,又敲右边,“爸,妈,开饭了。”
出来的乔济南,坐到桌前就拿筷子挑面,也不管他爸跟后妈在屋里说什么。
乔珍美、乔珍珍也是出奇的一致,默不作声的往碗里挑面,夹黄瓜丝,再淋一勺炒好的炸酱,就开始吃炸酱面。
三人全程无交流,虞晚也有样学样。
等虞晚拌好碗里的面条,刘萍和乔林业也出了房门,夫妻俩神色看不出异样,倒是刘萍俨然是一副贤惠妻子做派。
先帮丈夫挑好面,然后才轮到自己。
天色已暗,瓦数并不高的电灯照不亮整个客厅。
职工院归于短暂的安静。
直到吃完晚饭,乔林业都未跟继女说一句话,但默许的态度,就是同意人留下。
饭后,乔济南把下个月到枣儿胡同过生的事情讲了,然后洗漱回房。
而虞晚则被刘萍安排在乔珍珍和乔珍美房内打地铺。
要她是男人,能跟乔济南同屋,又或者睡沙发,奈何她不是,所以只能跟乔珍美、乔珍珍挤一个房间。
乔珍美帮着铺席子和被褥,然后笑着说,“等我明天返校,你就睡我的床,平时我也就周末回来。”
“谢谢二姐。”
“都是一家人,别客气。”
“……”
什么一家人?乔珍珍看着衣柜边的母子三人,眼皮一翻,嘴巴一撇。
这表情落入刘萍眼里,乔珍珍又遭亲妈训。
“小姑娘家做什么怪表情?再欺负你三姐,小心我告诉你爸。”
“嘁,谁怕谁?”书桌前的乔珍珍翘腿抬杠。
刘萍不惯着她:“老乔——”
“诶,妈。”乔珍珍乱叫,想盖过亲妈的嗓音,“啊啊啊啊啊…听不见听不见。”
“啊啊啊啊啊….啦啦啦啦啦….”
“乔珍珍,你鬼叫什么?”
没喊来乔林业收拾乔珍珍,倒是惹来乔济南的吼声。
乔珍珍秒变鹌鹑。
乔珍美习以为常,抿着唇笑。
“这下老实了。”
刘萍嘴上嗔怪小女儿,但脸上却是宠溺的笑。
而虞晚露出来的浅笑,落在乔珍珍眼里就是幸灾乐祸,今天两次吃瘪都被她看个正着,真是讨人嫌。
乔家的欢声笑语,跟职工院内的其他家一样。
不过到了晚上九点半,职工院因准时断电瞬间安静。
嗅着芙蓉花薄被上的肥皂味,虞晚慌乱多日的心也一点点静了下来。
虽然是打地铺,但跟前几天蹲火车过道相比,简直是好了太多。
生活的确需要对比,才能衬出平凡点滴也不错。
虞晚现在十分后悔没把爷爷留给她的存款花光,虽然只有三十万,但现在全便宜对她不管不顾的爸妈了。
早知今日,她就该及时行乐。
不过事到如今,还得为自己多打算。
回想白天说过的话,确定无纰漏,虞晚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是次日天明。
朝向走廊过道的窗户虽有窗帘遮挡,但因不是遮光帘,作用其实不大。
睡意朦胧间,虞晚有些愣神,外头客厅传来的碗筷碰撞声,又把她的思绪拽回。
糟了,睡过头了。
几天几夜没好好睡过觉,这一觉难免就睡得久睡得沉。
看到穿戴整齐的虞晚开门出来,刘萍放下手中油条,笑道:“小虞,起来了?要不要再多睡会?”
不等虞晚说话,屏风后走出刚洗漱好的乔珍珍。
她故意阴阳怪气:“某些人可真能睡,就她起得最晚。”
“……”
虞晚装没听见,毕竟要落实户口,还得指望人家出手。
圆桌边,正端着碗吸溜炒肝的乔林业、乔济南父子没说话,乔珍美拿着勺子舀豆浆。
刘萍斜了眼小女儿:“一大早你是不是又开始了?过来吃早点,去学校别迟到了。”
挨了教训,乔珍珍心气不顺,在和虞晚擦身而过时,故意撞向她。
虞晚侧身躲过,背对圆桌边吃早饭的乔家人,故意装柔弱的轻呼一声。
“哎呀…”
一声微弱的“哎呀”,显然是虞晚被乔珍珍给撞到了。
“珍珍!”刘萍眉间轻叠,没来得及制止。
乔珍珍目瞪口呆,没料到虞晚这么不要脸,没撞到她,居然还演戏拿手摁肩膀。
“臭丫头,你装什么装?我压根就没碰到你!”
“……”
虞晚没跟她吵,像什么都没发生,刻意给自己塑造温柔人设,绕过炸毛的乔珍珍就去了后面露天阳台洗脸刷牙。
刘萍管不住乔珍珍,毕竟女儿大了,也不可能动手打,于是在桌下踢了踢丈夫。
乔林业抬头看向小女儿。
虽不发一言,但严厉神色,以及小时候被乔林业吊在门框上打的事,吓得乔珍珍不敢再闹,老老实实挨着背对屏风的二姐坐下。
她刚坐下,乔珍美又起身去后头厨房端温着的另一份豆浆油条。
路过水槽边拿毛巾擦脸的虞晚,乔珍美还温柔地笑了笑,“洗漱好就过来吃早点,别多想,珍珍从小就是这德行,一肚子坏水,偏偏又是个家里怂,怕爸也怕大哥。”
虞晚笑着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到乔珍美手里端着的早点,眼中笑意更浓。
乔家的早饭跟现代也没什么差别。
一对比,前几天在火车上,她吃的干粮完全就是碎石混杂粮。
乔珍美和虞晚一前一后的回了客厅饭桌。
虞晚背对卧室门而坐,正对面就是乔济南,左手边屏风处是乔珍珍、乔珍美。
右手靠门方向是刘萍和乔林业。
她刚拿起一根油条,就察觉到对面的打量目光。
相比一激就跳脚的乔珍珍。
不多言不多语的乔家父子才不好应付。
只怕她刚刚故作柔弱,给乔珍珍使软钉子的事,已然被父子俩看透。
到乔家不到一天时间,虞晚也知道不少有用信息。
单说现在桌上买来的早点,以及乔家人慢条斯理的吃饭动作。
就足以说明乔家的生活水平,远超同时期大部分家庭。
而乔林业和乔济南吃的包子、炒肝,和她们吃的豆浆油条,又说明乔家男人在家庭中占主导位置。
这年代,大部分人的思想都是重男轻女。
就算是在现代,也有诸如此类的吐槽帖,养儿子买房买车给彩礼给酒席钱,生了孙子又是出钱出力的照顾。
养女儿分文彩礼不克扣就是疼爱女儿了。
好在乔家没那么极端。
不然上工农兵大学的人,肯定就不是乔珍美了。
想到这,虞晚又记起昨天刘姥姥骂刘姥爷的那些话,乔家条件明显比刘家好太多。
虽不清楚具体好多少。
但乔济南和乔珍美手腕上的表,还有刘萍对乔林业的体贴贤惠态度就说明了一切。
早饭后。
乔家父子先出门上班,晚一步的刘萍锁好门窗才带着三个女儿出门。
下楼碰到打招呼的邻居,刘萍还笑着跟人介绍虞晚。
话里话外都没有尴尬和难为情。
很坦然的说是和前夫生的女儿。
这也省了外人不知情瞎猜传闲话说嘴。
出了职工院,乔珍美和乔珍珍同路,一个搭公交车去畅春园京大,一个去五中。
而虞晚则跟着刘萍去了小槐花胡同。
昨天因秦大妈的宣传。
小槐花胡同的人都听说了刘家的事。
作为话题中心,刘萍还跟往日一般的跟人打招呼,时不时还给虞晚说这是谁谁谁,那是谁谁谁。
藏着掖着,终比不得坦然以对。
早上七点一刻,这个时间,刘家除了刘老头和刘老太,其余人都出门了。
刘萍把虞晚交到刘老太手里,又道:“星期一到星期五,家里中午不开火,午饭你就在姥姥这吃。”
“差不多下午五点半左右,我会过来接你。”
不需虞晚问,刘萍就把所有事情安排好。
还不忘说户籍的事,“过几天我跟同事换班,空出时间就带你去迁户口。”
刘萍走后。
虞晚笑着跟姥姥、姥爷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不过没坐几分钟,刘姥姥挎着篮子从屋里出来,朝树下的虞晚喊了声,“小虞,跟姥姥出去遛弯儿。”
虞晚想多了解这时候的京市,于是也就跟着去了。
可刘姥姥嘴里的遛弯跟她想的截然不同。
快走三公里去城东菜市场,就是刘姥姥的每日战场。
同个胡同的老太太也都是竞争对手。
刘姥姥一手挎菜篮,一手挽外孙女,已经长了老年斑的脸,爬上不算多慈祥偏精明干练的笑。
“今儿是周一,那边有不要票证的特供货,好孩子,一会儿你挤菜摊子抢菜,甭管什么菜,挤在前头排队买,姥姥我去家禽区。”
怕小丫头太斯文啥也抢不着,刘姥姥又多叮嘱一句。
“两手可别空着。”
“知道了,姥姥。”
虞晚露出现代哄爷爷的乖巧笑脸,嘴上答应的好好的。
等真的到了菜市场,她直接傻眼。
菜市场摊子上根本就没菜,倒是一堆精神抖擞的老头老太太。
趁菜还没拉过来,刘姥姥扯出脖子上挂着的布绳,布绳下是一个手缝小布包,打开暗扣,取出两张五毛。
“拿好了,别弄丢了,买完菜菜市口见。”
“菜来了——”
不知谁一声大喊,人群立刻骚动。
刚还和虞晚在一处的刘姥姥,已经消失在蓝灰黑一色里。
人群如沸腾的开水,虞晚被挤着走,也不知挨了多少脚,才在力壮如牛的老头老太太堆里站了位。
“挤什么挤?上赶着投胎啊?”
“哎哟,哪来的王八羔子?把你大爷的鞋都踩掉了。”
……
插队叫骂声,争吵声,一时响成一片。
菜摊前的营业员插腰发话:“都给我往后退,今儿限量供应,每人两把青菜。”
虞晚双手抵在胸前,顾不了被挤乱的辫子,也顾不了脚疼。
在现代,她哪跟人这么抢过东西?
就算是大学食堂也没这么夸张。
青菜不要票,花了六分钱。
虞晚运气不错抢到了,那些排在后头,又或者来晚的人,连根青菜叶都买不着。
她小心护着两把菜,出了人群才松口气。
就这么点,要挤掉些菜叶更不够吃了。
见时间还早,虞晚走到人少没摆摊的位置整理头发。
顾不上拍脚上盘扣布鞋上的灰。
又瞧见一人拿出个牌子挂在空摊位上。
上面赫然写着鲢鱼头、鲤鱼头。
这牌子一放,拿着两把宝贝青菜的虞晚秒变队列第一人。
“鱼头!鲢鱼头!今日有不要票的鱼头供应!”
这一嗓子,乌泱泱的人群跟刮风一般的刮过来。
摊子后出来两个抬大木盆的中年男人,虞晚瞥了眼木盆里的鱼头,直接用剩下的钱买了两斤多。
其实每人限量三斤鱼头,但虞晚包里只剩九毛四分钱。
等她一手青菜,一手油纸包的出现在刘姥姥眼前,可把老太太高兴坏了。
“哎哟,我的乖乖,还买着不要票的荤菜了。”
“小虞就是能干,以后姥姥买菜都把你带上。”
“……”
虞晚心底叫苦,她压根就不想再来菜市场跟一群老头老太太挤破头。
这跟超市排队领鸡蛋有什么区别?
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来往行驶的货车、小轿车扬起半米高尘土。
排出的尾气和柴油味,熏得虞晚一阵干呕。
刘老太看外孙女这反应,面露可惜:“怎么?闻不惯?这油味可香了。”
“你姥姥我每天上街就为了闻这柴油味。”
“……”
真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虞晚就特别讨厌柴油味。
来这几天,每天的活动量比她以前一个星期都多。
74年的京市,普通人民出行全靠走,买东西全靠赶早抢。
哪像现代,洗衣服有洗衣机,买东西直接手机下单,至于天天走几公里就为了买两把菜,那完全就不可能。
虞晚对刘姥姥挤出一抹笑,没说什么,忍着脚痛继续走。
一大早来回快走一小时,实在消耗体力。
倒是刘老太半分不嫌累,一路上笑得合不拢嘴,还夸虞晚机灵运气好。
城东菜市场时不时会有“荤菜”小道消息,虽是不要票的鱼头、猪头碎肉、肚肠之类的。
但能买到的人少之又少。
这不,虞晚就买到了。
到了胡同口,碰到熟人,刘老太还没少跟人说抢到了鲢鱼头。
惹得街坊又是一阵艳羡。
“还是您老运气好,这玩意炖豆腐香得不得了。”
“那可不是,我家老头就好这口。”
刘老太笑容满面,等转过巷子看到门楼下的人,脸上笑意僵住,但很快恢复如常。
虞晚为了户口,一直都要留意身边人。
刘姥姥的转变,自然被她捕捉到。
“亲家,今儿你怎么过来了?”
刘老太笑着迎上去,话里话外都是客气,还透着一股……
那种感觉,虞晚说不上来。
类似不得已的奉承,被压着的示好。
总之就是有些捧着的意味。
“来找你有些事,进去说吧。”乔老太板正着脸,看不出情绪。
她没穿满大街老太太的那种藏蓝旧式斜领布衣,而是剪裁合身的白衬衣,外罩一件咖色背心褂子。
脚上还穿着一双盘扣皮鞋。
鞋面连点灰都没有,相比之下,虞晚全是脚印的土布鞋实在磕碜。
进了四合院后面的小跨院,刘老太客客气气把亲家请进门。
又朝虞晚说,“丫头,把鱼头泡水里,别捂臭了。”
虞晚不傻,知道是老太太有意支开她,于是提着菜篮跨门出去了。
只是在院中拿盆接水时,她没忘竖着耳朵偷听。
屋里就剩两个老太太。
虽做了亲家,但二人彼此都瞧不上,关系也没多好。
刘老太娘家姓龚,祖籍辽左,从她曾祖那辈就避战乱到了京市。
现在住的小槐花胡同原来是亲王府邸,刘老太曾祖父就是这府邸养马喂水的奴才。
不过这事外人知道的不多。
但乔家老太太恰好就是知情人,乔老太本姓孙,祖上是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郎中,后靠坑某拐骗发了财,也就开起了药材铺做正经买卖。
可惜恰逢时局动荡,正经药材生意难做,今儿不是遭这帮讹了,明儿就是遭那帮人扣押药材。
家道也就这么败了。
后到乔老太这一辈又遇公私合营,仅剩的两家药材铺也就没了个一干二净。
如今房契仍然在手,药材铺却已经成了公家招待所。
乔老太和刘老太自小认识,一个是药材铺小姐,一个是捡地上糖渣的穷丫头。
因战乱,乔老太嫁了从北地来的男人,一为护家,二是想找个能守住药材铺的男人。
说是北地来的,其实就是被打得逃下山的土匪汉子。
前三四十年,整个华国到处都乱,到处都在打仗。
而刘老太则嫁的是寻常百姓,刘老头年轻时就是个挑担卖烧饼的。
靠一手做饼手艺,养活一家老小。
嫁给他,刘老太也不图什么,能每天吃上一个烧饼就是好日子。
不过现在可不爱吃烧饼了。
乔老太坐下便开门见山:“也不跟你弯弯绕绕,我就直说,那孩子你们刘家准备怎么安排?什么时候送回去?”
刘老太笑道:“自家孩子自家养,哪还能送走?”
“既然不送走,那你们怎么安排?”
乔老太昨天就听说了刘家的事,枣儿胡同和小槐花胡同是串着的,隔得也不远。
街坊又都爱瞧热闹,谁不知道谁家跟谁是亲戚?
消息自然就传到了乔家。
“到没什么安排,等落好户口,就跟亲妈过日子。”刘老太有意没说上谁家的户口簿。
而这也是乔老太急着上门的原因。
“人,你们想留下,我乔家没意见,但户口不能落到乔家。”
刘老太给亲家倒了杯温水,“不落乔家,还能落哪?”
“这就是你们家的事了。”
乔老太把你们两个字,说得很重,瞥了眼茶缸子,没打算喝。
如今乔家没分家,继女户口落在乔林业头上,就等于落到乔家。
落在乔家,那以后可是要分家产的。
一个半路出来的继女,凭什么分他们乔家房产?
说破天,乔老太都不会答应。
这事,其实应该是乔老太跟乔林业提,然后由乔林业跟妻子刘萍商量。
但知子莫若母,乔林业在外面瞧着是一家之主,但却是个离了媳妇,夜里都睡不着的软蛋。
让儿子商量,估计到最后还是刘萍说什么是什么。
这些年,乔家可没少帮扶刘家。
乔老太也从始至终都不喜欢这个儿媳。
要不是看她还有恭顺丈夫的优点,家里家外也能操持,她就算吊死都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话已挑明,刘老太也装不了糊涂,略作考虑就拍板。
“小虞那孩子的户口,就落到我们刘家。”
“行吧,既然事情已经商量好,你们刘家的事我也不多问。”
事情办妥,乔老太起身就走,只跨出门槛,看到端着水盆的小丫头,还是免不了又被惊艳一回。
长成这幅模样,也不知谁家能降得住。
想到大孙子乔济南也到了结婚年龄,乔老太不免又有些担心,要不把南南喊到枣儿胡同住?
……
乔老太走后,虞晚才进屋。
她在外头就隐约听到些,知道是为了她的事,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只盼着早点有京市户口,否则没有户口,又说不出来历的人,还不得被当间谍处理。
刘老太在亲家面前,是挺不直腰的,儿子刘峰的工作是花乔家给的彩礼钱打点找的。
三女儿刘萍嫁给乔林业,邮局工作也是婆家给安排的。
那怕是远嫁到沪市的小女儿,也是因为和乔家沾了姻亲,托人介绍了个不错的对象。
否则,凭刘老头挑担卖烧饼,怎么可能给儿女安排什么好前程。
只可惜大女儿刘菊日子过得紧巴,年年还要找娘家借钱过日子。
大女儿嫁得早,男方已经是刘家能选范围内,条件最好的,因为家里人多妯娌多,到现在两口子还跟俩孩子挤在一个屋。
“姥姥,你在想什么?”虞晚坐了会,才轻声开口,“鱼头,我已经洗干净了。”
刘老太转头看向外孙女,刚还恍神的目光,刹时亮了。
她笑得和蔼,拉着小丫头的手说,“小虞,中午姥姥炖鱼头给你吃。
以后啊,家里的碗筷你一概不许碰,有你二舅妈在,那需你动手?”
“以后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就跟姥姥说,姥姥啊,一定都给你买回来。”
“谢谢姥姥。”
虞晚笑得温温柔柔,还不忘嘴甜,“姥姥待我这么好,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
不管刘姥姥为什么转变,落户京市拿到身份的事应该没问题了。
中午,刘老太炒了青菜,做了鱼头豆腐汤。
汤还没出锅,香味就已经飘得老远。
发泡好的干野菜下锅煮熟,正准备捞起来凉拌,大女儿刘菊就哭丧着脸回了娘家。
闻到饭菜香,刘菊本就不大高兴的脸,显得更难看。
“妈,您日子过得可真滋润,锅里煮的什么?咋这么香?”
说着,就要伸手捏纸壳揭砂锅盖子。
刘老太一巴掌拍开,“什么德行?回来就讨人嫌。”
说着,老太太又拿筷子把铝锅里的野菜往碗里挑,“也不瞧瞧多大的人了,还这样没规矩。”
“妈,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
刘菊翻了个眼皮,说话也酸得厉害。
“在婆家被老虔婆说就算了,回来还被你念叨。”
想着在马家的日子,刘菊心里很不平衡。
都是一个爹妈生的,老二、老三、老四都过得比她好,就她见天的回娘家打秋风。
“嫌我唠叨就别回来,谁家大姑子没事总往娘家跑?没事就赶紧回去。”
对于这个大女儿,刘老太也烦心,每月回娘家,怨气比公主坟那头的雾气都重。
早十几二十年,她还帮着开解婆媳关系,现在真的懒得管。
屋外的说话声,传到屋里虞晚耳朵里,她没出去,就趴在桌上眯眼打盹儿。
刘菊被亲妈这么一呛,也不吱声了。
倒也没走。
反从编织提篮里拿出四根黄瓜,六个番茄,并两小捆荠菜。
放进筲箕,装了个满满当当。
刘老太看了眼,脸色才好看了些。
“进屋坐着吧,饭一会就好,吃过就早些回去。”
大女儿嫁到郊区庄子上,也就吃菜比城里方便这一个好处。
刘菊气闷:“……”
她妈就是势利眼,要不拿些菜来,估计门都不让她进。
新结的黄瓜、番茄,还是她背着婆婆、妯娌偷摘的。
趁二弟两口子没回来,刘菊低头凑她妈跟前小声说,“妈,能不能再借我十块?等大成下月发了工资,我就还您。”
一听这话,刘老太当即垮脸。
“上个月才从我这拿了五块钱,并一斤大米一斤小米,这月刚过半,你又揭不开锅了?”
“工资都花哪去了?你把你妈晒干吃了算了。”
刘菊陪笑脸:“妈,我这不是实在手头紧吗?小夏身体不好,前几天才挂了吊瓶,我就想买瓶麦乳精给她补一补。”
刘老太不耐烦:“补什么补?”
“病死也算享福,投生到你肚子里也是那孩子命苦。”
这十几年,她贴补大女儿的钱,没有三百,也有二百九十九。
真是回回借,月月借,不借大头只借零碎小头,借十块还五块,借五块,一毛不还。
问题是每次借钱的理由都是外孙女小夏病了。
没病也要咒出病。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钱都塞给了马建成,你心疼他在煤厂辛苦,得点好东西就都给他送去。”
刘老太斜她一眼:“你可真是老马家的好儿媳。”
瞧老太太脸色难看,刘菊果断否认,“压根儿没有的事,您老人家从哪听的?”
哪个天杀的嘴巴这么长?都说到她妈跟前了。
让她逮着,非撕烂他的嘴。
刘老太恨铁不成钢,“要真是马建成吃了喝了,老娘我也认了,可我听人说,马建成的工资还被你婆婆拿捏着。”
“合着当我刘家是冤大头,他让他妈攒着钱,指使你回娘家划拉东西过日子。”
刘菊暗道一声糟,赶忙解释:“妈,不是你想的这样,大成没让我回来借,是我自己提的。”
不想自家男人被看轻,她又帮着找补:“再说了,哪年大成没往这边送煤炭煤渣?你女婿没你想的那么窝囊。”
“呸,就是个黑心肝。”
刘老太啐了一口:“别给我东扯西扯,就问你一句话,马建成的工资到底在谁手里?”
“……”
刘菊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这可真是她的好闺女,刘老太怒极反笑:“前些年,你哄着说交给了你,合着就是为了骗我一老太太?”
“谁骗你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有……”
“有什么有?”
“你个死丫头,胳膊朝外拐,现在居然敢合起外人来坑亲妈,你现在就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这些年,大女儿总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手头紧,当妈的体谅女儿日子过得难。
明里暗里没少贴补。
现在得知真相,刘老太可不得怄死。
瞧老太太真气着了,刘菊连忙说软话:“妈,我错了,您别生气,我就是知道你会这样,所以才不敢跟你提。”
“早些年,你一直催我拿捏大女婿,我也是被你逼急了,不然也不会有这茬。”
“合着这事赖我?”
被倒打一耙,刘老太险些气个倒仰,“你你你!你可真是我龚新苗的好闺女,现在马上给我……”
滚字到嘴边,听到自行车压石板轱辘声,刘老太又生咽了回去。
“郑老师,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见是东屋的郑老师,刘菊也跟着打了声招呼,怕家丑外扬,母女俩很默契的没有再吵。
“哟,今儿做什么好吃的?老远就闻着香了。”
郑老师面上带着笑,视线转到刘家大姑子身上,客套语气里又多了些讽意,“还是刘菊你的工作单位好,时不时就有假回娘家,不像我,嫁得远,两三年才能回一趟娘家。”
刘菊听出她话里有话。
想要反讥回去,又被亲妈一个眼神止住。
刘老太笑着接话:“现在又不是几十年前,一张车票就能回去。”
“也是郑老师责任重,怕耽误学校的课,不过呢,近有近的好,远也有远的妙,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老太太的话挑不出错,郑老师也就没再说什么。
不过看刘菊的眼神,总归是有些瞧不上。
小槐花胡同里,谁不知道刘家大姑子惯爱回娘家,至于回娘家做什么,那就只有他们刘家人自己清楚。
说了一堆话,刘老太手上动作倒是没停,又往小菜里倒了些酱油,“快晌午了,你二弟他们也快到家了。”
言外之意就是别生事。
刘菊剜了眼东屋,就转身进屋,只才掀起门帘串,就和一人目光相撞。
老天爷,这俊俏丫头是谁?
“…你是?”
“大姨。”虞晚笑眯眯的喊人。
温温柔柔的一声大姨,喊得刘菊更迷糊。
刘家什么时候有这号人了?
难不成是老四家的闺女?
“这是你三妹的女儿,叫虞晚。”刘老太端着拌好的小菜进来,帮着介绍。
又朝外孙女笑了下,“丫头,这是大姨,夫家是城北郊区平庄的,所以她经常回来。”
虞晚?刘菊嘴上“噢”了声,是有这么个姓,三妹头个男人就姓虞。
不过怎么还有个女儿?都没听说过。
她来回睃了一眼老太太和小丫头,刮愁带怨的脸上乍现惊诧。
想说老太太瞒得严,又顾及外甥女在,三妹家的人得罪不得,还指望刘萍帮下乡插队的大女儿物色婆家。
“哎哟,原来是小虞啊,来,让大姨好好看看。”
刘菊笑得殷情,刘老太看得难受,“哎呀,行了,收拾收拾准备开饭。”
虞晚觉得来了这,别的没收获,亲戚倒是认得多。
刘菊可不听劝,拉着外甥女接着说,“头回见,大姨合该给你见面礼,但今儿来得匆忙,身上也没带什么东西,等下回大姨给你补上啊。”
虞晚笑着应下,当没听见母女对话。
刘老太:“……”穷得都借钱了,还打脸撑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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