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崔窈宁郑青陵的其他类型小说《落魄之时你抬妾,重生我拒婚渣男崔窈宁郑青陵大结局》,由网络作家“桃花小羊”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元嘉三十六年,春。这会儿已是薄暮时分,天光晦暗,细密的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忽而一阵料峭寒风吹过,打湿了朱檐下悬着的薄纱灯笼。那雨声自窗棂传进屋内,吵得人不得好眠。桃霜匆匆进来,语调急.促地喊:“夫人、夫人——”侍奉在屋内的杏雨听见外间的动静,忙掀了帘子出来,压低声呵斥:“小些声,夫人近些日子为着那名外室的事整日整夜的没睡,现如今好不容易睡着了,可别又把人吵醒了。”闻言,桃霜忙噤了声,只是脸上仍郁气难平。杏雨见着,心下也有了些猜测,“如何了?”桃霜压着声,忿忿地说:“报信的小厮说那外室已有三月身孕,想想咱们夫人被瞒了有多久?”杏雨霎时沉默下来。桃霜仍然憋着火,咬牙切齿地说:“那外室不过是勾栏里出来的,如何能与咱们夫人相比?”“国公爷真...
《落魄之时你抬妾,重生我拒婚渣男崔窈宁郑青陵大结局》精彩片段
元嘉三十六年,春。
这会儿已是薄暮时分,天光晦暗,细密的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忽而一阵料峭寒风吹过,打湿了朱檐下悬着的薄纱灯笼。
那雨声自窗棂传进屋内,吵得人不得好眠。
桃霜匆匆进来,语调急.促地喊:“夫人、夫人——”
侍奉在屋内的杏雨听见外间的动静,忙掀了帘子出来,压低声呵斥:“小些声,夫人近些日子为着那名外室的事整日整夜的没睡,现如今好不容易睡着了,可别又把人吵醒了。”
闻言,桃霜忙噤了声,只是脸上仍郁气难平。
杏雨见着,心下也有了些猜测,“如何了?”
桃霜压着声,忿忿地说:“报信的小厮说那外室已有三月身孕,想想咱们夫人被瞒了有多久?”
杏雨霎时沉默下来。
桃霜仍然憋着火,咬牙切齿地说:“那外室不过是勾栏里出来的,如何能与咱们夫人相比?”
“国公爷真是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家里带,亏得咱们夫人那般信他,也不怕沾了什么脏——”
杏雨心跳慢了半拍,提高声音呵斥:“慎言!”
话音刚落,又觉得嗓门太大,往里屋瞥了眼,没听到里面的动静,才安下心,瞪着她小声说:“主子就是主子,也是你能轻易议论的?”
桃霜先前是怒气上头,眼下反应过来,吓得脸都白了,支支吾吾地解释:“我…我就是心疼夫人。”
杏雨知她不是坏心眼的人,叹口气叮嘱:“下次别再莽撞了,隔墙有耳,若是传出去让国公爷知道,他要想发难,只怕夫人也不好保你。”
桃霜的脸白了又白,忙说不会了。
杏雨拍了拍她的手背,没再说什么。
她和桃霜都是夫人的陪嫁丫鬟,由老夫人亲自挑选陪着夫人一块长大,说句大不敬的话,在她心里早就将夫人当成亲妹妹一样看待,如今见她受了这样大的羞辱,怎会不气?
桃霜话虽说得难听,倒也没错。
她们夫人是什么身份?
那可是大周第一高门,清河崔氏的长房嫡女,当今太子妃的胞妹,又有几个世家女能比?
国公爷即便想纳妾,也得选家世清白的女子。
更别提国公爷成婚当日,就曾对她们夫人许下誓言,这辈子绝不纳妾,一生无异腹之子。
这才过了多久,誓言就不作数了。
平白养个扬州瘦马做外室,折得不止是夫人,还是整个清河崔氏以及太子妃的脸!
-
崔窈宁自一场噩梦中醒来,刚想喊丫鬟上前,忽得听见外面杏雨和桃霜压得极低的声音。
她一怔,没再出声。
已有三月身孕啊…
崔窈宁闭了闭眼。
也就是说他们至少三月前就已经勾搭在一块。
可裴钰演得那样好,她竟半点都没察觉。
若不是前些日子,她从裴钰身上闻到一些胭脂味,起了疑心派人去查,怕是会被欺瞒至死。
好在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查出点线索。
同僚给他送了个扬州瘦马,起初裴钰没答应,后来实在是瞧那女子可怜就将她安置到偏院,据调查的小厮说,那外室的模样有一两分像她。
之后,裴钰便常常去偏院看她。
再后来,裴钰便夜夜宿在了那里。
崔窈宁带着桃霜和杏雨偷偷去过那个偏院,红烛燃了整整一.夜,裴钰都未从那个小院走出,直至天明时分,才勉强有了点动静。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崔窈宁只是觉得恶心。
裴钰同她说有公务在身,她信了。
裴钰同她说有要事缠身,她也信。
他瞒得这样好,没人怀疑过他。
他依旧给她摘花,给她买点心,跑遍整个长安也要给她买最新鲜最紧俏的珠花,仍然是她心里那个好夫君,是那个风靡长安的裴郎君。
可他的心,却在不知不觉中游离。
她从来没想过与她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红着脸说这辈子只喜欢她一人的裴钰会变了心。
崔窈宁没办法忍受这点,她从成婚前就已经说过,她这人小性子,决不会同外人分享丈夫。
裴钰应得干脆,发誓也干脆。
可结果呢——
崔窈宁闭了闭眼,嘴角敛起讥讽的笑。
“国公爷。”外间丫鬟婆子跪了一地。
崔窈宁回神,便见着裴钰跨步进来,他穿一身竹青长衫,目如朗星,颜若冠玉,因着受到重用,又袭承爵位,自有一股卓然清傲的气质。
“窈窈。”裴钰快步近前,“身子可好些了?”
崔窈宁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她和裴钰自年少相识,又至如今,细数已经十年,她对他的表情实在太过熟悉,知道他此刻的担忧出于真心,却更觉得荒唐。
他装出深情样子对她嘘寒问暖,转头出了国公府却和那名外室在偏院颠鸾倒凤,耳鬓厮磨。
想到这,崔窈宁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倒海。
裴钰慌了:“窈窈——”
崔窈宁神色冷淡的避开他的手,裴钰当她在病中使小性子,也不在意,让丫鬟端了药过来。
豆蔻是新来屋里侍奉的丫鬟,见状笑眯眯地说:“夫人,全京城的贵妇们都在羡慕您呢,您病了,国公爷一连告假三日在家照顾您。”
其他不知内情的丫鬟们也跟着打趣。
崔窈宁脸上却没笑,撑着身子起来。
裴钰端着药碗吹得凉了,又摸了摸,觉得合适才凑近喂她,崔窈宁只觉厌烦,抬手推翻了。汤药洒了一身,白底桃花瓷碗跌落在地,碎成几瓣。
裴钰愣在原地,不过也只当她生病时爱委屈的小毛病又起来了,教丫鬟重新端了碗过来,耐心地哄:“窈窈,大夫交代了你得喝药,若是嫌苦,我再教人拿点蜜饯一并吃可好?”
“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带你去郊外跑马,或者去陵阳散散心也好,那儿有一块温泉,对身子极好。”
他温声细语地说着,毫不在意长衫被弄脏。
崔窈宁看着只觉得恶心,抄起一旁的金丝镂空熏炉砸过去,裴钰来不及避开,额头磕破了皮,鲜血顿时渗了出来,看着极为可怖。
裴钰错愕地盯着她,很快化为愠怒,“崔窈宁!”
崔窈宁看着他,教杏雨拿了软枕给她垫着,只轻飘飘地问了句:“你那个外室怎么样了?”
裴钰的身子瞬间僵住,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就掩饰下来,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含糊过去。
一抬头,却对上崔窈宁的视线。
她神情极为冷漠,那双清妍妩.媚的眼里没有半分情绪波动,像是一汪古井不波的深潭。
成亲几年,裴钰何时见过这样的崔窈宁?
外人都说,清河崔氏的崔九娘虽生得仙姿玉貌,性子却骄纵蛮横,霸道无比,想要什么东西都得抢到手来,没有哪个世家贵女敢跟她呛声。
只有裴钰知道,不是这样。
窈窈性子是娇气任性一点,却也极为好哄,成亲后两人虽闹过矛盾,可很快就和好如初。
这还是头一次,她用这样漠然的眼神看他。
裴钰心头发冷,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崔窈宁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抬眼吩咐屋内侍奉的丫鬟,“去把她带过来。”
桃霜和杏雨都知道她说的是谁,应声下去。
裴钰的喉咙滚了滚,最终语气沙哑的出声:“窈窈,这事是我的错,不怪她。”
崔窈宁看着他清俊的脸,心头某个地方瑟缩的痛了下。
她是真的觉得难过。
纵然她从小被娇惯着长大,顺风顺水到现在,可她是真切的喜欢裴钰,喜欢到现在。
可他却变了心。
崔窈宁回想起十五岁那年的槐夏,天儿出奇的热,他们约好了一起去城外寺庙里看新开的荷花,结果刚出来没多久,她就热的犯了病。
没能履约,她觉得可惜,又烦闷。
薄暮时分,裴钰淋着一身雨水来了,手里抱着一束荷花,他眼里亮亮的,像含着光。
他说:“这是庙里开的最好的一枝,问主持大师磨了许久才肯我摘这么一朵。”
即便是大雨也没能浇散那些暑气,可他捧着荷花的样子,却莫名让整个屋子都静下来,崔窈宁一下子就听到了自己心脏传来怦怦乱跳的声音。
她难得红了脸,支吾着喊了声:“谢…谢谢呀。”
那时,她真的以为她会和裴钰白头偕老。
那些往事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浮现,崔窈宁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十六七岁时说娶她是他这辈子最大心愿的裴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崔窈宁心里难过,面上却很平静,“你知道的,我不屑于动手。”
裴钰回了神,喉咙一片涩意。
她出身于五姓七望的崔家,自然不屑于跟一介瘦马计较。
半个时辰后,几个丫鬟婆子把人带过来。
那名女子一见裴钰就挣脱束缚扑了过去,颤颤巍巍的喊了声裴郎,裴钰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搀扶她,忽然又想到什么,顿了下又收回手。
崔窈宁神情平静:“什么时候的事。”
裴钰对上她冷漠的眼,艰难吐出一句:“四个月前…”
崔窈宁嘴角轻轻扯了下。
两个月前,她的生辰,裴钰风.尘仆仆的从扬州赶回来,生辰当晚,他们一起去了寺里,老主持准他们在后院那棵千年银杏树下放长明灯。
裴钰站在树下的石桌前,提笔在长明灯上写心愿。
她凑过去看,上面写着:愿窈窈岁岁平安。
现下想来,只觉荒唐。
崔窈宁不想就这个问题多说,视线落在那名外室上,她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年纪,穿一身水绿襦裙,小腹微微有些显怀,面若春桃,粉腮红润, 仔细看眉眼确实有一两分与她相似。
蕊娘也在看她。
这位自及笄就被称为洛阳第一美人的崔窈宁。
崔窈宁自娘胎里就带了病,生下来时体重不足三斤,打小身子骨就不好,极少外出,养成了一身冰肌玉骨,又在病中,肤色真就是欺霜赛雪,偏她又是极为鲜妍明艳的长相,灼灼其华,艳如牡丹,这样半倚着的姿态,更是平添了几分妩.媚风.流,教人觉得多看两眼都是唐突。
蕊娘自行惭愧的低下头。
之前有人说她与这位镇国公夫人生的有几分相似,可她瞧着却不像,她哪有半分比得过她。
崔窈宁收回打量的视线,平静地说:“裴钰,你知道我的性格,先前承诺我的话,你既然做不到,我们之间再无可能,和离吧。”
裴钰震惊抬头,似是没想到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猛地上前,“我可以解释,窈窈,你听我解释——”
这次是他做错事,他承认。
可他从没想过要对蕊娘如何,只是对上跟她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总是不忍她被人糟践。
尤其是那双略有些像她的眼,望着他时满是温顺和濡慕。
窈窈从来不会这样看他,她是清河崔氏的嫡女,待人接物傲慢又骄纵,对谁都一样任性,便是他惹了她不高兴,也会被她直接赶出去。
也因此,蕊娘身上的温顺让他几乎沉醉。
这是全心全意只有他的崔窈宁。
可即便这样,他也没准备要收蕊娘为外室,是那县令给他下了药,他将蕊娘认成了她才酿成错事。
醒来后,他不知如何面对,想打发蕊娘时,她却怀了身孕,不得已,他只好将她带回来。
他想着等个好时机再告诉窈窈,没想到她已经先一步知道。
心口一阵又一阵刺骨的疼痛,崔窈宁按了按,努力让语气变得平静下来,“把和离书给我。”
裴钰喉咙里满是苦涩,哑声问她:“窈窈,你真就半点都不顾我们的夫妻情分吗?”
“夫妻情分?”崔窈宁只觉得好笑,语气满是讥讽,“裴钰,你配与我说这个吗?”
裴钰攥紧了掌心,别开脸说:“窈窈,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放你离开我身边。”
崔窈宁不想和他多说,直截了当的开口:“桃霜,把张妈妈叫进来,叫他们给家里写封信,让哥哥派人过来接我回去。”
桃霜应了声,将要出门。
裴钰喊住她,转头看向崔窈宁,语气低沉:“窈窈,你在病中,我原不想告诉你,怕你伤心过度——”
他说得很慢,崔窈宁不知怎的,心头忽然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裴钰看着她,一字一句沉声说:“昨日子时,太子私下行巫蛊之事意图谋夺大位,太子妃崔氏及东宫一并妻妾皆被处死,涉事家族满门抄斩,三代之内女子充为官妓,男子流放三千里。”
满门抄斩…崔家…胞姐…
父亲母亲…哥哥嫂子…还有刚出生的小侄女…
崔窈宁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攥住,连喘气都不能,眼前一黑,直直栽下去。
“窈窈。”裴钰急急上前,目眦欲裂地朝屋内的丫鬟婆子怒吼:“大夫呢?还不快去把大夫喊过来。”
屋内乱成一团,丫鬟们急忙去请大夫。
裴钰沉着脸坐在床前,心头悔恨万分。
早知如此,便不该说出来。
可没想到她竟动了与他和离的心思,幸好崔家倒了,否则他还真怕那位大舅哥把她接回去。
好在如今,窈窈能依靠的只有他。
裴钰握紧了她的手。
屋内安静极了,连呼吸声都格外明显,蕊娘不安地绞着手帕,小心翼翼地喊了声:“裴郎?”
裴钰抬头看她,眼底阴翳一片,没心思再跟她多说什么,随意点了几个丫鬟送她回偏院。
因崔窈宁体弱多病,三天两头的要请大夫,裴钰索性请了医术高明的大夫常住府内,丫鬟们催促过后,几个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进来。
看完后,大夫开了药,桃霜跟着出去抓了药,看着丫鬟们煎好,端进来递给杏雨喂夫人。
裴钰沉声说:“我来吧。”
杏雨垂着头,声音轻柔:“大夫说夫人这是急火攻心,不可再次动怒,若是醒来后看到国公爷,只怕……”
她顿了下,没有说下去,将头垂得更低。
裴钰面色变化几下,最终让开位置。
喂完药,过了片刻。
崔窈宁意识渐渐转醒,眼里慢慢有了焦距,她咬紧唇,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响起裴钰的话。
一字一句,满是血腥。光从话里,就能窥探出究竟会有多少人将要死于这场巫蛊之祸。
崔窈宁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滚落下来。
当今圣上登基十年无子,以至于国本动摇,是太子姐夫的出生让那些蠢蠢欲动的藩王老实下去,当今大喜,大赦天下,将姐夫立为太子。太子对外强硬公正,对内宽顺仁和,朝堂上下无一不称赞其有太.祖之风,他太子之位做得稳稳当当,怎会行巫蛊之事?
定是有人蓄意陷害!
崔窈宁知道自己不该怨圣上,可就是忍不住。
胞姐十五岁那年嫁入东宫,崔家与太子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番横祸崔家如何躲得过?
几百条人命,她怎能不恨!
崔窈宁心口阵阵抽痛,强撑着身子起来问:“皇太孙如何了?”
裴钰忙近前,“太孙年幼,又是戾太子唯一血脉,圣上仁慈,故只是幽禁,并未伤其性命。”
仁慈?
不悔前过曰戾,不思顺受曰戾,知过不改曰戾。
崔窈宁心中讥讽,天家果真薄凉,这样的恶谥,当今下令后可曾想过太子出生时那刻的欣喜?
还有裴钰,因着两人的姻亲关系,又是太子胞弟齐王的伴读,太子姐夫待他向来不薄,不若如此,他如何能已弱冠之年任命户部郎中?
他却一口一个戾太子,真是狼心狗肺之人。
若是父兄还在,又岂会让他这般狂妄。
崔窈宁闭眼,潸然雨下。
见她神情凄然,裴钰柔声安慰:“窈窈你且安下心,当今下令时说过,外嫁女不咎其罪。”
崔窈宁回神,没想到他以为自己心生惧怕才掉了眼泪,只觉得从未认识过他,满眼失望。
裴钰不曾注意到她的神色,沉吟片刻温声说:“大夫说过你身子骨弱,之前吃的那些药就停了吧,左右不过是个孩子,何须折损你的气血?”
崔窈宁身子骨极差,成婚前大夫说过她年纪小,须得调养上数余年方才能行房事,她当时想为裴钰生个孩子,便一直吃些易孕的药材。
闻言,崔窈宁并未出声,不过须臾功夫,又听他说:“待蕊娘生下孩子后,我就教人把她送走,届时,孩子由你亲自教养,我会统一好下人的口径,他只有你一个母亲,窈窈你放心,谁都越不过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崔窈宁硬生生被气笑了,“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我面前送,你当我是什么收破烂的吗?”
裴钰想到她刚得知崔家倒台的消息心情不好,便没有与她置气,叹口气说:“窈窈,那是我的亲生骨肉。”
崔窈宁反问:“所以我就该让个奸生子来糟践我清河崔氏的名声吗?裴钰,你不要脸我还要!”
裴钰的脸色顷刻阴沉下来,恼声道:“再是清流世家又能如何,当今一句话便能让崔家倒台,你如今是罪臣之女,能保着镇国公夫人的位置已是不易,行事说话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一个孩子你都容不下,真教我失望!”
言已至此,他甩袖离开。
崔窈宁只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喘不过来气,忽得喉咙一甜,她偏过头,大口大口殷红的鲜血往外涌,浸湿了雪白的寝衣。
她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昏迷前,她隐约听到杏雨和桃霜凄厉的哭喊。
*
“姑娘姑娘,快醒醒,老夫人从长安回来了。”
“姑娘?”
“府内其余几位姑娘都早早去候着了,若是您去迟了,只怕二太太又找到机会阴阳怪气。”
耳旁乱糟糟的。
似是有人在说话,但隐隐约约,听得不太真切,越是想听,越觉得仿佛隔了层朦胧的水雾。
老夫人…
什么老夫人?
镇国公府的老夫人在她还未嫁给裴钰前就已去世,除了她,府内还有谁能被称为老夫人?
二太太…
这又是在说谁?
崔窈宁费力地睁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坠着各式各样珍珠美玉的红鲛帐,轻薄似烟,流光溢彩,映着袅袅升腾起的清雾,更似在仙境。
崔窈宁神情发怔。
这珍珠鲛帐是她十三岁那年,父兄送她的生辰礼,花费重金请工匠制成,纵然是整个大周都难寻到第二件。
她珍惜又爱护,喜欢得不得了。只是不曾想,带到镇国公府的途中,马车遇到磕绊,其中水头最好的一块翡翠碎成两半,她觉得心疼,便让杏雨放在箱底,再也没拿出来过。
如今,那块翡翠还完好无损…
是梦还是……
崔窈宁怔怔地盯着那里。
杏雨见她眼睛睁开,欣喜地朝后喊了声:“姑娘醒了姑娘醒了,桃霜快叫抱琴姐姐来为姑娘梳妆。”
杏雨嗓音轻柔,还带点小姑娘似的清脆。
崔窈宁下意识地看去,见着的却是十四五岁模样的杏雨,梳着双螺鬓,神情难掩活泼之色。
她一时怔住。
杏雨是她身边的大丫鬟,素来最是稳重细心,何曾有过这样喜形于色的时候?
抱琴…
掩埋在脑海深处不愿提起的记忆,终于浮现。
杏雨和桃霜是祖母亲自给她挑的丫鬟,年纪与她相仿,她俩还没挑起大梁时,她屋内的大丫鬟一直是母亲身边的抱琴。抱琴性子稳重,杏雨就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品性与她一般。
及笄那年,府内丫鬟撞见抱琴意图勾.引二老爷,祖母知道后勃然大怒,当即发落了抱琴。
崔窈宁觉得抱琴不会做这样的事,上前求情,二婶当场捂脸哭了出来,说她这个侄女心狠,难道以为自己的亲叔叔就会做出这样的事吗?
崔窈宁虽这么想,却不能认。
那时,祖母也满脸失望的看着她,抱琴不愿让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冲出去撞柱以示清白。
她死的太过惨烈,鲜血染红了一地。
崔窈宁午.夜梦回之际,总是忍不住去想,若是早知道抱琴会遇到二叔,她就不会辛苦她去二房跑一趟,给六姐姐送簪子。
崔窈宁久久失神。
说话间,里屋的帘子被人掀开,十七八岁的姑娘端着铜盆进来,瓜子脸,柳叶眉,说话时笑吟吟的:“瞧瞧,咱们姑娘这是睡懵了。”
这模样,分明是抱琴。
十七八岁,俏生生的,还活着的抱琴。
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刚才听到的那些话…长安…老夫人回来…
这分明是她及笄之年发生的事。
崔窈宁心头隐约浮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难不成…难不成她竟——
抱琴将铜盆搁置在高脚架上,近前笑着说:“姑娘,奴婢服侍您起床可好?”
崔窈宁心绪复杂的点点头。
伺.候穿衣的时候难免碰到,察觉到手背传来的体温,崔窈宁心头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她闭上眼,忍不住潸然雨下。
不是做梦,她真的回到了十五岁及笄这年。
这时候,她还没过十五岁的生辰,没与裴钰定亲,哥哥也还没娶嫂子,一切都还没发生。
还来得及,还来得及。
父亲、母亲、哥哥嫂子、胞姐、太子姐夫,还有崔家上下几百条人命……
崔窈宁光是念着这些名字,就痛得几乎站不稳,她不敢想全家被抓入大狱之后,会有多惊慌害怕,这些,都是他们原本不该承担的啊。
没关系的,崔窈宁,还来得及。
崔窈宁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这辈子,她定不会让他们重蹈覆辙。不管是谁要害太子,要害崔家,她都会把他揪出来。
-
洗漱完,崔窈宁带着抱琴和杏雨去了前院。
正月才过,府内的灯笼还没收,挂在廊下,红灿灿的瞧着很是喜庆,前些日子下了场大雪,薄薄覆了一层,更显得漂亮。
一路行来,丫鬟小厮纷纷行礼。
谁都知道大房的九姑娘是崔府内最得宠的姑娘,不管是老爷夫人,还是老太太,都偏疼她。
九姑娘也没辜负他们的疼爱,小小年纪就生得仙姿玉貌,还未及笄,姝色便已名冠洛阳。
让人不禁想,若是及笄后会是何等艳色。
这样娇娇一样的美人,本就合该把全天下的珍奇宝物都捧到她面前来,以供她赏玩。
崔窈宁到前院时,厅里已坐满了人。
崔老夫人信佛,听闻长安般若寺的主持法妙大师佛法精深,特意前去拜会,小住了半个月余回来,府内所有人都到了,已示孝道。
崔窈宁进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父亲崔誉。
他坐在左首位,边上依次挨着母亲王氏,再往下是哥哥崔瞻,胡姨娘生的二哥哥崔文,以及林姨娘生的四哥哥崔弘。
右边是二房。
二叔崔礼和二婶韦氏,二婶生的三哥哥崔浩,以及裴姨娘生的五弟弟崔明。
至于姑娘,大房除了她,其余的姑娘业已出嫁,二房这边,除了六姑娘崔秀秀在相看,二房嫡女七姑娘崔萱、庶女八姑娘崔婉都刚及笄。
上辈子,崔窈宁最喜欢六姑娘。
她母亲是河东裴氏二房的庶女,被祖母求娶给二叔做贵妾,按照关系算,她是裴钰的姑母。
裴姨娘得宠,又有子嗣傍身,却不做狐媚之态,老夫人很是喜欢她,平日里也很抬举她,准许她走动娘家那边的亲戚。
因着这层关系,裴钰年幼时常来崔府。
崔窈宁对裴钰最开始其实没什么特别感觉,只当家里来了个表公子,是六姑娘在她耳边经常念叨,她听得多了就产生好奇。
一来二去,她便觉得裴钰这人真好。
他念书好,却又不是那种只会读书的书呆子,他会画画,会折桃花,会送她新奇的生辰礼。
他在外出游学时,给她写过一封又一封的信,上面写着他游历时见到的风景,他文采斐然,看着那些字,崔窈宁仿佛也跟着一同游历了。
崔窈宁想,她对裴钰绝不是一时动心。
是潜移默化,是长久漫漫,一点一点占据。
崔窈宁又想到六姑娘。
六姑娘性情温柔小意,在家说话都不敢大声,却对她和裴钰之事极为关心,每回她与裴钰置气,都是六姑娘变了法的过来哄她。
崔窈宁笑她,也不怕明哥儿知道后吃醋,待个表弟竟比亲弟还关心。
六姑娘听她这么说,笑着说还不是她太好,想让表弟把她尽快娶回家。
那时,她羞得没再说话。
上辈子崔窈宁没有深思过,现在跳出喜欢裴钰的这个圈,她却能隐隐窥出几分缘由。
六姑娘,似乎不想让她高嫁。
裴钰只是镇国公府二房的嫡长子,这样的身份配别的世家女绰绰有余,配她却有些低了。
错非长房嫡子在他们定亲没多久就没了,本朝又有大房不可无嗣,必要时过继子嗣之言,镇国公的爵位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袭。
崔窈宁敛下心神,一一给几位长辈行礼。
二夫人韦氏抬眼看着侄女进来,皮笑肉不笑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们家九娘头回儿这么早起床,没等着老太太用饭再过来?”
二夫人出身京兆韦氏,是老夫人的嫡亲侄女,出嫁前父兄疼着,出嫁后老夫人宠着,日子过得很顺心,唯一添堵的就是大房的两个侄女。
老太太虽不喜大房,对两个孙女却极宠。
不管是大一点的三娘,还是小一点的九娘,都疼到了骨子里,什么新鲜玩意都紧着她们。
大房的三娘和她生得二娘年纪相仿,两人差不多时候相看,谁曾想三娘竟有幸被太子看中,亲自求圣上赐婚,入主东宫做了太子妃。
韦氏退而其次,想着将二娘嫁给其他皇子,公爹却说崔家出了一个太子妃已经足够了,再嫁入皇家只怕会惹得圣上猜忌。
公爹都发话了,韦氏还能说什么呢?
好不容易把二娘嫁出去,过了几年的舒坦日子,如今七娘又到了相看的年纪,这就算了,偏生她后面还有个快要及笄的九娘。
韦氏实在笑不出来。
整个洛阳,谁不知道崔九娘姝色无双?
这还没及笄,明里暗里打听得人就数不胜数,要是及笄了,崔家的门槛还不得被踏破?
有九娘在前,谁能看得见她的七娘?
韦氏带着这样的怨气,素来对她们没个好脸。
崔窈宁今儿个穿了件妃色缠枝纹褙子,下搭了条荔枝白罗裙,因着天气冷,外罩着莹白缎织掐花斗篷,围领簇了圈雪白的绒,愈发衬得雪肤花貌,浓鬓香腮,像是牡丹盛开绚烂到极致的那种灼艳迭丽,带了点咄咄逼人的张扬。
她一进来,满室生辉不外如是。
韦氏看着更觉得糟心。
崔窈宁才要说话,后面忽然传来老夫人不悦的声音:“九娘自幼身子骨就不好,你这个做婶娘的不心疼就算了,怎么还跟个小辈计较?”
崔窈宁回头。
几位丫鬟搀着个面容慈祥温和的老太太进来,因是才礼佛回来,穿得很是素净,只有手腕套了两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显出几分贵气。
崔窈宁快步过去搀扶住她,嗓音又娇又软,“祖母…”
小姑娘的语气里满是濡慕和依赖。
崔老夫人听得心都化了,拍了拍她的手背,慈声说:“别怕,祖母在这,看谁敢教训你。”
二房的七姑娘崔萱见状撇撇嘴,语气泛酸,“有祖母这么偏疼着九娘,谁还敢说她啊?”
她和崔窈宁一直不合。
除了有母亲耳提面命的原因外,还因为崔窈宁总爱找六姑娘崔秀秀玩,分明她俩才是嫡女,她却总跟个庶女来往,平白折了她们的身份。
崔老夫人虽然喜欢大房的两个孙女,却也不是拿二房的孙女当草的人,闻言佯怒道:“你这丫头,倒好意思说我偏疼,仔细想想,哪回儿我教人送的东西不是你和九娘一人一份?”
七姑娘崔萱到底年幼,见祖母板着脸,以为她真生了气,忙走近晃着她胳膊撒娇说以后不会了。
崔老夫人伸手点了她眉心一下,提醒道:“你娘是个糊涂虫,别学她,都是自家姐妹,没得非要争个高低出来伤了情分,倒让人笑话。”
文岚是个争强好胜的脾气,七娘性子随了她。
好在七娘年纪还小,心地也不算坏,掰得过来,否则她要头疼死。
崔萱讪讪一笑没说话。
韦氏却恼了,被姑母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训,她臊得脸都红了,气得跺了跺脚,“母亲!”
又不是二八少女,做这种姿态。
真是没眼看。
崔老夫人瞪她一眼,教人搀扶着坐了首位。
崔誉忙起身,领着大房的人跟崔老夫人行礼,而后恭声问起老太太一路上的情况。
崔老夫人语气平淡的回了几句。
两人分明是母子,却客气疏离的像陌生人。
崔窈宁看着他们,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父亲和祖母的恩怨她后来才知道缘由。
祖母当年生父亲的时候大出血,废了好大功夫才生出来,结果父亲却被曾祖母抱去了养。后来,等祖母养好,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根本不要她,哭着闹着要回曾祖母那。祖母觉得心寒,生了二叔后留在身边亲自抚养,曾祖母说她不顾父亲,就把父亲又要回了自己院里。
直到曾祖母去世,父亲才又回到祖母身边,可那时候祖母身边已经有了嘴甜的二叔,父亲又是个沉默内敛的性子,跟祖母更加疏离。
后来,父亲到了成婚的年纪,祖母给他挑了娘家的侄女为妻,父亲拒绝了,说只想娶母亲。
祖母气个半死,她觉得是曾祖母压了她这么多年,以至于他们母子情分淡薄,好不容易把曾祖母熬走了,父亲却要娶曾祖母的嫡侄孙女。
自这次以后,祖母愈发不待见父亲,不待见大房,母亲嫁过来后更是没给过好脸。直到上辈子祖母去世,两人的心结都没解开。
父亲嘴上不说,心里大概也是难过的。
父亲和祖母对自己都一样疼爱,如果有机会的话,崔窈宁真心希望他们两个能够尽释前嫌。
崔老夫人和两个儿子寒暄完,先问起各房公子们的学业情况,满意点点头后问起府内姑娘们的婚事。
“六娘定了亲,七娘和八娘都到了相看的年纪,八娘…”崔老夫人顿了下,看了眼韦氏,敲打道:“文岚,八娘喊你一声母亲,她的婚事你也上点心,到底是我们崔家的姑娘。”
韦氏强笑着应了声是。
八姑娘崔婉始终垂着头,一派低眉顺眼的样子。
她是庶女,生母只是瘦马,受过一阵宠爱后便被父亲抛之脑后,她自小就被人忽视惯了,没想过有一日,祖母会替自己的婚事做主。
这样一来,嫡母也会费些心思。
崔婉不敢奢想什么高门大户,只要是个清白人家,能做个当家娘子便足够了。
崔婉红着眼起身道谢。
崔老夫人笑了笑,“自家人,说什么谢。”
言毕,崔老夫人的目光又落在崔窈宁身上,小姑娘也不知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她转头看向大儿媳王氏,“我记得再过两月,咱们九娘便及笄了罢?”
大夫人王氏忙应了声是。
崔老夫人收回视线,再落到最疼爱的孙女身上,便带了笑,“咱们九娘及笄想要什么生辰礼?”
崔窈宁先前还在想怎么让他们两个冰释前嫌,被哥哥崔瞻推了下,才愣愣地回过神。
崔瞻压低声重复了下崔老夫人的话。
崔窈宁仰头,一双妩.媚的凤眼弯成月牙,嗓音似掺了蜜一样,“祖母送什么我都喜欢。”
“瞧瞧…瞧瞧…”崔老夫人指着她笑起来,“这丫头不怪我偏疼她,嘴甜得像是抹了蜜,跟她说回话,我都觉着自己年轻了许多。”
“真的呀?”崔窈宁笑眯眯地说:“那敢情好,我以后只管追着您说话,您不嫌我烦就行。”
崔老夫人笑骂:“小顽皮猴,可别烦我。”
老夫人身旁的大丫鬟晚菊,见状抿唇笑起来,“老夫人分明心里高兴着却藏着不说,若是九姑娘真不来,您怕是得失落好一阵子了。”
崔老夫人瞪她:“就你话多。”
晚菊伺.候老太太许久,知道她是什么脾气,抿着唇笑了笑,并不害怕。
崔窈宁弯了弯唇,“您再烦我,我也要去。”
崔老夫人又说她黏人,以后嫁了人可怎么好,不过嘴上说着烦,脸上却满是笑容。
崔萱撇撇嘴,下意识地又想酸两句。
韦氏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
崔萱不满地看着她:“母亲,你干嘛啊!”
韦氏压低声说:“你祖母刚才说的你又忘了?非得让你祖母再训你一顿,你才能长记性?”
崔萱噎了下不敢吱声了。
祖母板着脸生气时,母亲都不敢和祖母呛声,她更不敢,也不知崔窈宁哪来这么大的胆。
崔老夫人又和王氏说:“及笄了就要预备着相看了,多找些适龄少年们的画像教九娘挑一挑,她眼光高,寻常人家的男子可瞧不上。”
王氏笑着应声是。
这下,崔萱可忍不住了,“谁说她瞧不上?我看崔窈宁什么破落户的人都喜欢。”
崔老夫人的脸骤然沉了下去,眯着眼淡声问:“七娘这话什么意思?”
崔萱有些害怕,不过还是想看崔窈宁吃瘪的心思占了上风,仰着头大声说:“裴姨娘的侄子先前来咱们家住过一段时间,经常找崔窈宁出去玩,一来二去,崔窈宁就喜欢上了他。”
她又不是傻子。
崔窈宁那么霸道娇气一个人,除了跟长辈说话客气,和他们兄弟姐妹何曾像对裴钰一样?
崔萱不喜欢六姑娘,也不喜欢裴姨娘。
更讨厌那个裴钰。
河东裴氏又怎么样?
她们清河崔氏还是天下第一高门呢。
崔老夫人前些年见过裴钰一次,他念书好,相貌也端正,确实是个风采出众的少年郎,又是河东裴氏二房的嫡长子,算不上破落户。
但要说与她的九娘相配,身份确实低了。
她胞姐可是太子妃啊!
大房的这对姐妹花,崔老夫人都喜欢。
要说更喜欢谁,她私心里更偏向于九娘一点,她小时候生下来那么小一团,又娇气又爱哭,谁哄也不好使,偏一见到她,就咧开嘴笑。
那么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她怎么能不喜欢?
三娘做了太子妃,崔老夫人私心里想着九娘未来的丈夫就算不是皇子,郡王什么也好啊,她实在不忍心让她家九娘差姐姐太多。
她们姐妹情深,可旁人不这么想,一想到,外人会用那些话来伤害九娘,她心肝都疼。
崔老夫人没出声,屋内的人便也不敢说话,气氛静谧极了,掉根针在地只怕都能听见。
崔萱硬着头皮主动开口:“祖母,我没说谎,不信你问六姐姐,她知道的可比我清楚。”
崔老夫人回神,抬眼看了过去。
崔秀秀被吓了一跳,后背慢慢起了层汗,在老夫人看不清喜怒的表情下,结结巴巴地说:“九娘素来爱找我玩,一来二去难免遇到表弟,要说是否…喜欢,我…我却是不知。”
崔萱不满地瞪她,“你装什么啊!你平时不就爱领着崔窈宁跟你那什么表弟一块玩吗?”
崔秀秀咬着唇,急急地说:“七妹妹误会了。”
崔萱却看不惯她这样子,故作柔弱的给谁看呢?跟她娘一样自甘下贱,好歹也是世家出来的女子,却不知打哪儿学来了勾栏里的做派。
崔老夫人神情仍然不辨喜怒,又将目光转向崔窈宁,淡声道:“既然如此,你自己来说。”
崔窈宁没有丝毫慌张。
大周民风开放,男女相约出去游玩很正常。
上一世,崔萱也提过这事。
那时她被说中了心思,当即红了脸,祖母为着她的面子没有继续问下去,匆匆让人散了。
这辈子,既然不决定和裴钰纠.缠,一些不必要的感情就不用让祖母他们知晓了。
反正,她未来的丈夫绝不会是他。
“祖母,您吓到我啦。”崔窈宁笑眯眯地说:“我从前找六姐姐玩的时候,六姐姐每回都会提到裴钰,我听多了就好奇嘛,后来发现,他这人也挺有趣的,总能找到新鲜玩意儿。”
她说得坦坦荡荡,语气里都是对玩伴的夸奖,嗓音又甜又软,分明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
崔老夫人一早知道她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也没把这事情往严重了想,小姑娘年纪还小,府内头一回来外男,她觉得新鲜是正常事。
只是六姑娘——
想到这,崔老夫人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她倒不知道,六娘什么时候学了这些算计人的功夫,还把这手段用到了自家姐妹身上。
她这小心思骗骗没出阁的小姑娘还行,在场的长辈哪个不是人精,一眼就看出她耍的手段。
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有讥讽有打量有冷漠有怒意,崔秀秀脸色煞白,几乎坐不稳位置。
到底还是个刚定亲的小姑娘,稳不住,还没说什么呢,就叫她情绪外泄,差点哭出来。
崔老夫人轻轻扣着黄花梨的案面,淡淡地说:“文岚,你是二房的当家主母,阿礼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平日里多用点心教养子嗣,府内的庶女品性不端,传了出去,你脸上难道就能好看到哪去?”
韦氏没反驳,干脆应了声是,往二爷崔礼那瞥了眼,捻着手帕跟老太太哭诉:“我倒是有心管,就怕到头来二爷反倒说我苛待庶女。”
崔老夫人闻言淡淡扫了眼崔礼。
老夫人执掌崔家几十年,威严自是不必多说,脸色一旦沉下来,便没几个人敢大声说话。
二爷崔礼见状讪讪一笑,忙说不敢。
韦氏心头一阵畅快,看了眼六姑娘崔秀秀。
老太太看似是训斥她,实则是在指桑骂槐,就差没指着六姑娘的鼻子骂她心术不正了。
裴姨娘不是个好的,上行下效,这小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老太太发了话下来,又没二爷护着,看她怎么收拾这两个狐媚子。
韦氏心里痛快,连带着看崔窈宁都顺眼些了。
崔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精力不如从前,说了会儿话便觉得疲惫劲上来,摆摆手让人散了。
大房、二房的人一一行礼告辞。
崔窈宁走得最快,刚出前院,便被人喊住。
崔秀秀领着两个丫鬟追上来,似是走得急,微微有些喘气,停顿休息了会儿,她咬着唇,小心翼翼地问:“九娘,你没生我气吧?”
崔窈宁见她不安地绞着帕子,想来应该很紧张,笑了笑,故作不知地问:“我生什么气?”
她这样子让崔秀秀觉得有些陌生。
不过,兴许只是因为她们有几天没见了罢?
崔秀秀稍稍放下心,红着眼说:“祖母他们都误会我倒没什么,我毕竟是个庶女,不受宠爱,可我们这样要好,我不想你也误会了。”
“母亲是个什么脾气你也知晓,父亲又是个不管事的,我和姨娘在府内日子难过,所以见到阿钰便当成依靠,习惯性在嘴里念着,不曾想,放在别人眼里便是我蓄意教阿钰勾.引你。”
她继承了裴姨娘的好相貌,粉面桃腮,秀丽婉约,哭起来楚楚动人,让人忍不住想近前安慰。
崔窈宁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崔秀秀只比她大一岁,两人年纪相仿,她脾气好,说话也温柔,她便常常找她玩,把她当亲姐姐一样看待。纵然重生后,察觉到她把裴钰介绍给她,存着不想让她高嫁的心思,可裴钰确实是她自己挑的,崔窈宁也不想计较太多。
但这辈子,祖母挑明了说,她仍然撇清自己,她倒是清清白白了,那祖母她们成了什么人?
崔窈宁觉得心寒,半句话都不想说。
没得到回应,崔秀秀哭声渐渐停歇,觑她一眼,咬着唇转了话题,“九娘,你刚才在祖母面前赌气说不喜欢阿钰,是不是怕被责怪才——”
崔窈宁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出声打断她的话:“六姐姐,你听谁说的我喜欢裴钰?”
崔秀秀一下子愣住了。
没等她开口,崔窈宁又说:“在祖母那儿,我已经说的很清楚,我只把裴钰当玩伴,女儿家的名声要紧,还请六姐姐莫要与我开玩笑。”
说完,她福身行礼,带着抱琴和杏雨走了。
崔秀秀神情发怔,连出声挽留都忘了。
阿钰那样的相貌家世,若不是她身份低了些,这样的好夫婿她怎么可能会让给九娘?
一定是老夫人在,九娘怕被责骂说了谎。
崔秀秀这样想着,心里却仍觉得有些不安,还是得给阿钰写封信,让他多哄一哄九娘。
打定主意,崔秀秀带丫鬟回了小院。
*
崔窈宁领着抱琴、杏雨去给母亲请安。
刚掀了帘子进去,便闻到一股极重的药味,崔窈宁皱了下鼻子,近前问:“您又病了?”
王氏笑了笑,“普通风寒罢了,不碍事。”
她招招手,让小姑娘坐到床边来,抚着她的长发问:“方才你祖母在那,我不好细问,现在就咱们娘俩,你跟我说说心里话,你是在和裴家的那个小郎君闹脾气,还是真不喜欢了?”
崔窈宁仰头问:“母亲不觉得裴钰身份低吗?”
王氏叹了声:“我倒宁愿你嫁些身份低的,身份低的,看在你父兄的面上,也不敢纳妾。”
她抚着小女儿柔顺的乌发,有些出神:“都说高门主母好,可又好在什么地方呢?遇到不好女色的丈夫,也就跟三四个女人分享,遇到那种好.色的,后院里全是女人,想劝阻都没那个底气,这种日子也就身份地位叫旁人艳羡,其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她出身太原王氏,出嫁前是赫赫有名的才女,家世清贵,与丈夫崔誉又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嫁入崔家后,过了段很是快活甜蜜的日子。
纵然婆母刁难,那日子也是快活的,让她觉得她与丈夫一体的,只是生活哪有那么如意呢?
很快,老夫人送了贵妾韦姨娘。
再后来,又来了林姨娘、赵姨娘,还有最得宠的胡姨娘,源源不断的新人往后院里送,各个都跟花骨朵一样漂亮,谁看了能不喜欢呢。
王氏已经想不起来丈夫当年说娶她时的模样,不抱希望也就没有失望,她这辈子就这样了。
可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过得幸福快乐。
三娘嫁入皇家是没这个希望了,可九娘可以。
裴家那个小郎君品性相貌都不错,身份虽比九娘略差些,却又不算太低,若是九娘嫁给他,有她父兄胞姐的面子,裴钰应当不敢纳妾。
崔窈宁仰头看着母亲,因常年服药的缘故,她的身形极为单薄,下颌清瘦,美丽脆弱的像是一朵绽放在悬崖峭壁上,摇摇欲坠的海棠花。
都说父亲和母亲感情甚笃,可若真的那么好,大房里就不会那么多庶子庶女。
崔窈宁窝在她的怀里,用脸颊蹭了蹭她放下来的手背,闷声说:“母亲,我不喜欢他了。”
“真不喜欢了?”
“嗯。”
“不是在闹小脾气?”
“不是。”
“好好好。”王氏柔声应下来,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尖,笑着说:“既然你不喜欢他了,母亲就再给你挑一些风采出众的少年郎,九娘是想要家世低一点的呢,还是家世高点的?”
崔窈宁想了想说:“家世高点的罢。”
上辈子太子忽然倒台,以至于崔家被满门抄斩后,她却在他们死后一日才得知了这个消息。
这辈子,她绝不会让他们重蹈覆辙。
既然如此,便要选个家世高的,这样的话,一来方便打听消息,二来也能让人投鼠忌器。
崔窈宁敛下心思,没再继续想。
王氏的神色有些复杂,觉得女儿没把自己刚才的话听进去,不过也没说什么,笑了笑说:“好,到时候我给你好好挑几个优秀的。”
崔窈宁猜到她在想什么,抱住她的胳膊撒娇,“母亲,我知道您怕我嫁入高门受委屈,可您想过没有,小门小户里难道就没有狂悖之徒吗?”
王氏瞪眼:“他敢?”
王氏素来是个温柔性子,可遇到女儿的事上便强势起来,冷笑着说:“他要是敢对你不敬,我立马让你大哥接你回家,官他也别想做了。”
王氏话虽说得狂妄,却也有这个底气。
五姓七望素来同气连枝,共同进退,大周朝堂近乎大半都是世家之人,牵一发而动全身。
崔窈宁听着母亲的话,眼圈顿时红了。
裴钰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只敢等崔家落魄了再欺她,这样的人比阴险小人更让她作呕。
“可万一太子倒台了呢?”
没等母亲开口,崔窈宁哽咽着说:“女儿昨晚做了个梦,梦见崔家被满门抄斩,那个裴钰好生猖狂,成亲时许女儿一生绝不纳妾,待崔家没了,却把外室带进府里让女儿养个外室子。”
王氏刚想训斥她私下议论皇家是大罪,不可再说,下一秒,却听见小姑娘哽咽压抑的哭声。
再细听她的话,顿时恼了三分。
王氏忙扯开她,小姑娘却不肯从她怀里钻出来,细瘦的肩头轻轻颤动,哭得她心都疼了。
没有谁比王氏更清楚她生的是怎样一个娇气包。
她的九娘是府内最小的姑娘,刚生下来时体重不足三斤,哭声细的跟小猫崽一样,府里不知用了多少药材银两才把这个小娇气包.养大,上至老夫人,下至丫鬟们,都对她疼得厉害。
尤其老夫人,老夫人不喜他们大房,对这个孙女真就是疼到了骨子里,也不怪二房眼酸。
从小到大,九娘要什么都有。
这还是头一回,她哭得这样委屈,想到九娘说梦里遇到的事,王氏顷刻间厌恶起了裴钰。
虽然知道,不该因梦里的话而迁怒他,可王氏就是忍不住,兴许是因为九娘说的太真了,她竟觉得那一字一句像是真发生过一样。
“九娘不哭了。”王氏轻轻拍着她的背哄,“我和你爹爹哥哥还有祖母,我们都在呢。”
这不是梦!
这就是上辈子他们的结局啊!
崔窈宁想张口告诉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任由眼泪汹涌地往外掉。
王氏心疼死了,一面拍着她的背,一面忍不住痛骂裴钰,连带着二房的六姑娘也讨厌上了。
幸好九娘没陷进去,不然她生撕了她的心都有。
怨不得九娘不喜欢裴钰。
别说她还是个小姑娘,就算是换成她,梦见这样的事,对裴钰都很难再升出好感。
罢了,是那裴钰没有福气。
王氏漠然的想着,愈发轻柔的拍着女儿的背。
哭了好一会儿,崔窈宁慢慢止住泪,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母亲怀里爬起来。
王氏拿手帕给她擦脸,“哭够了罢?”
崔窈宁的脸色有些微微泛红,扯着她的胳膊撒娇,“您别说了,再说我要生气了。”
“好好好不说。”王氏点了下她的鼻尖,笑着吩咐身边的大丫鬟抱棋,“快去打盆水来,教姑娘洗洗,哭成了小花猫出去可怎么见人。”
抱棋捂着嘴偷偷笑,应了声下去。
崔窈宁又一次红了脸,“您答应我不许提的。”
王氏纵容地应下:“不提,不提。”
洗完脸,崔窈宁陪着母亲又坐着聊了会儿,才带着抱琴和杏雨回自己的四时院。
绕过长廊,便是小花.园里的观赏亭,丫鬟们精心侍弄的几株春桃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远远望去,枝头覆了层薄薄的雪,显得清艳又鲜妍。
崔窈宁兴致来了,踮起脚尖折了几枝。
不多时,天空又飘起了雪,看那样子,一时半会儿估计都不会停,有愈下愈大的架势。
再往前还要走好一截路。
抱琴柔声催促:“姑娘快些回罢,您若是喜欢,稍后我教人摘些送过来,您前些时候风寒才好,若是淋了雪惹出病来。老夫人和夫人又要担心了。”
她是母亲指过来伺.候的,崔窈宁向来敬重她,闻言不再耽搁,一路回了院里。
崔秀秀身边的大丫鬟兰香在院里等候多时,见她们回来,迎上前行了个礼,“九姑娘。”
桃霜还不知两位姑娘今天已经闹翻的事,近前笑着解释:“姑娘,兰香姐姐在这儿等了许久,说是六姑娘有话让她带给您。”
崔窈宁的好兴致瞬间散了干净,朝杏雨使了个眼色,抱着怀里的几枝桃花进了屋里。
桃霜愣了下,刚想问什么,杏雨便拉着她到一旁说话去了。
抱琴掀了帘子跟进去。
兰香在心里苦笑了声,可六姑娘交代过,她若是办不成就没好果子吃,只好硬着头皮跟进去说:“九姑娘,我家姑娘有话让奴婢带给您。”
屋内烧了地龙,和外面的温度截然相反。
崔窈宁嫌热,进来便把斗篷脱了,抱琴接过去挂在架子上,又关紧了窗棂,这才近前问:“刚刚在外面淋了雪,姑娘要不要换身干净衣裳?”
从始至终,都没人搭理过兰香。
兰香明白为什么,并不怨恨,恭恭敬敬的等。过了好一会儿,她见九姑娘换了身素色的褙子出来,下搭了条胭脂色罗裙,这样素净清雅的颜色更显得她容色姝丽,不可方物,那双妩.媚鲜妍的凤眼抬眼一扫,教人连身子都软了半边。
她倚在美人塌上,把.玩着手里的桃花,漫不经心地问:“说罢,她要你带什么话。”
兰香松了口气,跪在地上砰砰磕了两个响头,“九姑娘仁慈。”
崔窈宁捏着桃枝轻点了下,“起来罢。”
兰香又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这才起身回话:“我们姑娘说,今日之事,是她说错了话,还请九姑娘念着往日情分,莫要与她置气。”
崔窈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还有吗?”
兰香摸不准九姑娘是个什么想法,硬着头皮又说了一句:“有…有的。姑娘说,若是您肯原谅她,她必定亲自登门道歉,给您赔罪。”
“不必了。”
崔窈宁把.玩着桃枝的手指顿了下,淡声说:“回去告诉六姐姐,都是自家姐妹,又没深仇大恨,谈什么原不原谅,倒教外人看了笑话。”
九姑娘容色姝丽,那双凤眼多情又妩.媚,便是没说话都给人一种欲语还休的意味,可一旦神情冷下来时,便如那画像上的九天仙子,凛若秋霜,气质清艳,浑身带着摄人的贵气。
兰香心头发颤,应声告退。
才出门,见九姑娘身旁的大丫鬟抱琴姐姐也跟着出来,兰香忙停了步子。
抱琴笑笑,递给她一把伞,“外面下了雪,姑娘怕你路上受寒,特意教我过来送你。”
兰香拿着伞,一时怔住。
抱琴觑了眼外面的天色,拍拍她的手背笑着说:“快回去罢,路上雪越下越大了。”
兰香抿唇说:“那姐姐替我谢过九姑娘。”
抱琴点头应下,见她撑着伞快步出了院子,才收回视线,掀了帘子回屋。
姑娘不知道何时从美人塌上起了,站在窗棂前,拿着把精致的小铰刀修剪着刚抱回来的桃枝。
抱琴挑了个白底粉桃玉壶瓶递过去,笑着说:“倒是个知道感恩的,也不枉您一番心思了。”
崔窈宁头也没抬,“也是个可怜的。”
从前没细想,只觉得六姐姐脾气温柔,可昨儿个听她说的一番话,她倒觉得那些温柔都是装出来的,她真正的性子未必是这样。
若真像她猜测的这般,只怕伺.候她的丫鬟日子都不大好过,兰香回去,少不了被责骂。
到底也是因为她,一把伞又算得了什么。
崔窈宁没在意,将修剪好的桃枝插.入瓶内。
*
雪愈下愈大,伴随着阵阵寒风,刮在脸上刺骨的疼,不过片刻,四周便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晚香院内,几个婆子伸头看一眼外面的天气,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凑在一块说话。
忽然听到“吱呀”一声。
几个婆子眯了眯眼定睛去瞧,原来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兰香回来了,连忙堆出笑容打招呼。
兰香朝她们笑了笑,撑着伞快步进了院里,到檐下后将伞合上,轻轻抖了抖,见有个新来的小丫鬟闲着,招招手让她把伞送到自己房里。
小丫鬟刚进来伺.候六姑娘,知道兰香是六姑娘的大丫鬟,正想讨好她呢,笑嘻嘻地接了。
兰香见她走远,转身进了屋。
崔秀秀信写到一半,见兰香掀了帘子进来,提笔的手微顿,轻声问:“九娘如何说的?”
兰香心神一凛,如实说道。
崔秀秀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笔,语气不复方才的温柔,咬牙问:“她可是怪我没亲自去?”
兰香低垂着头没出声。
依她来看,九姑娘就算怪,大概也是怪姑娘算计她,怎么可能会因为一点小事就生气。
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觉得九姑娘待姑娘其实很好,什么新鲜玩意都往她这送,姑娘却说这是九姑娘在收买人心,变着法的炫耀她过得好。
兰香觉得并不是这样,可也不敢说。
之前新来院里伺.候的小丫鬟,因为一时嘴快说了这些话,没过几天便失足掉进池子里了。
她们心里都有猜测,却没一个敢声张。
“我问你呢!”崔秀秀拍了下桌,压抑不住火气,“说话!”
兰香身子一颤,低声回答:“九姑娘应当不是那个意思,兴许只是还没消气,说了气话罢了。”
崔秀秀觉得这话挺有道理,心头的火气散了三分,丢了笔,脸色由阴转晴,“麻烦你跑一趟了。”
兰香毕恭毕敬:“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崔秀秀往外瞥了眼,“这么大的雪你一路淋着回来,待会我教人给你煮碗姜汤暖暖身子。”
兰香感激涕零,又说:“九姑娘赏了奴婢伞。”
崔秀秀神情一滞,旋即笑了起来,“倒是稀奇事,九娘一贯霸道,没把你赶出来就不错了,看来今天心情好,你算是赶上好时候了。”
兰香笑着说:“奴婢运气好罢了。”
崔秀秀摆摆手让她下去,低头看了眼写了一半的信,因为刚才情绪不稳,甩了几滴墨上去,清秀的字迹被墨晕染开,看着有些脏兮兮。
她深呼吸口气,将纸揉成一团,又拿了张重新动笔。
见字如晤:阿钰——
-
大雪下了整整一日方才停歇。
天气冷,崔窈宁去跟祖母请安时,已到晌午。
崔老夫人教丫鬟上了杯热茶,故意逗她:“九娘怕不是知道我这有好吃的,特意赶着饭点来罢?”
崔窈宁扯着她的胳膊撒娇,“您又打趣我。”
崔老夫人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背说:“天这么冷,正好留下来陪我用完午饭再回去,小厨房那边说是从长安学了新鲜的糕点,你一并尝尝,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好吃。”
崔窈宁依偎在她怀里,软声应下来。
崔老夫人抚着小孙女的长发,笑眯眯地说:“以后中午就来这用饭,也陪我说说话。”
“好呀。”崔窈宁干脆地应下来,一双眼弯成了月牙,“您只要不嫌我烦,我就天天来。”
崔老夫人伸手点了下她的鼻尖,大笑,“有你这个小鬼灵精陪我用饭,我高兴还来不及。”
崔窈宁埋在老太太怀里,弯唇说:“我也是。”
崔老夫人怔了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没说话。
要不说她偏疼九娘呢。
除了她,其余几个孙女都怕她怕的跟什么样,她就是再想亲近,也亲近不起来啊。
正出神着,有人掀了帘子进来,语气止不住的泛酸,“祖母就是偏心,用饭从来只喊九娘。”
人还未到,先闻其声。
光听声音,崔窈宁就知道是七姑娘崔萱来了。
崔萱跟她向来不对付。
硬要说因为什么,大概…就是犯冲吧?
她们两人在一个地方时,大多都会吵起来,除了祖母能压一压,其余两房长辈根本管不住。
前些年,祖母给她摘的那枝花比给崔萱的多个花苞,崔萱要抢,她没给,她们就打了起来。
重来一世,再看这些,崔窈宁觉得还挺有意思。
进来后,崔萱脱了身上的斗篷递给丫鬟,撅起嘴说:“祖母,您心虚了是不是?”
崔老夫人闻言一阵头疼。
这个七娘她也不知说什么好。
要说害怕她吧,只要九娘在,她那张嘴就跟喝了几十瓶醋一样,酸个不停。若说不怕她吧,她稍稍板起脸,她就吓得不敢再说话。
崔老夫人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我心虚什么?我有什么好心虚的?每回你请安,我让你留下来用饭,你哪一次肯了?”
崔萱被噎的说不出话。
她又不是崔窈宁这种厚脸皮的人,怎么好意思老过来蹭饭?
崔老夫人嫌她不够聪明,板起脸说:“快要晌午了,你不去用饭,过来做什么?”
崔萱立刻委屈起来,“您还说您不偏心,这都偏没眼了,我人都到了您还要赶我走啊?”
崔老夫人不吃她这套,淡淡地说:“早上请安时,我是不是留过你?”
崔萱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既然那会儿不来,现在过来做什么?”崔老夫人的脸色陡然沉下来,厉声说:“还是说,你就是见不得九娘好?”
老太太声色俱厉,崔窈宁都被吓了一跳,更别提崔萱。
她吓得当场大哭起来。
崔老夫人这次是铁了心要治治她这个毛病,偶尔跟九娘争风吃醋倒没什么,就怕她恨上九娘,再做出一些伤害自家姐妹的事,让人看笑话。
崔老夫人沉下脸:“不许哭。”
崔萱怕祖母打她,抽抽噎噎地不敢吭声了。
她容色虽不及九娘明艳,却也极为清丽,眼下泪珠挂在睫羽上,看起来倒是挺招人疼。
崔老夫人又气又心疼。
这个蠢丫头真让她娘给教坏了,她也没打过她,怎么就那么怕她?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板着脸说:“你说说,九娘到底哪里做得不对,你说得清楚明白点,若真是她的错,我让她给你赔礼道歉。”
听到赔礼道歉四个字,崔萱的眼睛亮了起来,刚想开口,又想到什么,低着头不说话。
崔老夫人眯着眼打量她,片刻后,不咸不淡地问:“七娘,你可想好了?”
崔萱咬着唇没说话。
崔老夫人猛地拍桌。
这一次,她还未说话,崔萱便哇哇大哭起来,“我说我说,您别打我呜呜呜呜。”
她偷偷瞧了眼崔窈宁,眼一闭头一昂咬牙说:“我想九娘跟我一起玩。”
崔老夫人做好了各种七娘妒忌九娘的心理准备,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像是幻听了,“你说什么?”
这种话,说出来一遍后就容易多了。
崔萱又重复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明明我与她才是嫡女,她却总是找些庶女玩,那个崔秀秀巴着她就是没安好心。”
崔萱抹着眼泪,抽抽噎噎的说:“偏她不信,整日六姐姐六姐姐,我也是她姐姐啊。”
崔窈宁听到这句话,点心瞬间卡在了嗓子眼。
“咳咳咳…”她呛红了脸。
崔老夫人吓了一跳,顾不上和崔萱说什么,教丫鬟倒了杯水来,边喂她喝,边拍拍她的背,轻斥道:“慢些吃,又没人跟你抢。”
崔窈宁被呛出了眼泪,“我不是——”
她是被崔萱吓到了,她处处跟她比较,见着她就阴阳怪气,这种情况居然是想和她一起玩?
要不说是对头呢,她还没说完,崔萱就懂她什么意思了,又气又恼地瞪她,“谁让你总跟崔秀秀玩,她们娘俩就凑不出一个好人。”
崔窈宁也不乐意了,“你还想不想我跟你一起玩了?”
崔萱噎了下,磨蹭半天憋出一个“想”字。
崔窈宁:“那你还不快过来跟我赔礼道歉。”
崔萱瞪大眼,脱口而出一句“你想得美”。
话刚说完,对上崔窈宁促狭的表情。
崔萱才明白她在打趣,没忍住也跟着笑起来。
崔老夫人打死也没想过,两个从小到大只要见了面就要呛几句的孙女会有握手言和的一天。
她喝了口热茶,笑眯眯地问:“以后还吵吗?”
崔窈宁和崔萱异口同声地说了句:“吵!”
崔老夫人愣了下,很快又笑起来,“你们啊,只要不动真火气,吵吵闹闹的反倒感情更好些。”
老夫人不知想到什么,神情有些感伤,“七娘在相看,九娘过完及笄的生辰,也该相看了,想到你们一眨眼就到了嫁人的年纪,我这心里就不是滋味。”
崔窈宁蹭了蹭祖母的胳膊,软声撒娇,“那我不嫁了,留在家里陪您,”
崔老夫人捏了把小孙女如玉的脸颊,“九娘生得这样仙姿玉貌,若是嫁人定是整个洛阳最漂亮的新娘子。”
崔萱凑过来,“我呢我呢?”
崔老夫人看着她,笑眯眯地说:“第二漂亮。”
崔萱知道自己肯定没法跟九娘比美貌,摸了摸脸也笑起来,“好吧,那我就做全洛阳第二漂亮的新娘子。”
崔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想嫁人了?”
崔萱瞬间红了脸。
又有几个姑娘家不期待未来的夫君呢?
她性子再坏,再莽撞,说到底都是个女儿家,看过话本里才子佳人的故事,又怎么不畅想自己也遇到这么一段呢。
崔老太太也是这么过来的,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笑着问:“喜欢什么样的?”
崔萱红着脸说了句:“我喜欢探花郎。”
崔老夫人点点头,又转头看向小孙女,“九娘呢,九娘喜欢什么样的?”
崔窈宁一时想不到,便随口按照裴钰截然相反的方向胡诌:“我喜欢那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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