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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归宿

沈嘉元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她知道,沈嘉元要杀她的。潘潘是沈家的家生子,从小养在沈家的,沈嘉元才是她的主人。她来信说:「姨娘,我大概快死了,侯爷的人追杀我到了泉州,我可能活不成了……

主角:沈嘉元   更新:2023-02-02 13: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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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沈嘉元的其他类型小说《流放归宿》,由网络作家“沈嘉元”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她知道,沈嘉元要杀她的。潘潘是沈家的家生子,从小养在沈家的,沈嘉元才是她的主人。她来信说:「姨娘,我大概快死了,侯爷的人追杀我到了泉州,我可能活不成了……

《流放归宿》精彩片段

鼻梁高挺,薄唇抿起,一双眼睛光射寒星。

「十一娘,你什么意思?」

从前,都是他居高临下地看我,如今是我骑在马背,挺直腰杆,目光冷冷地看着他。

「沈嘉元,你这狗男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可有对不住我的地方?」

他愣了,脸色有难看,犹豫了下,道:「何家的事跟你解释过,孙凝凝的事你也知道,我想不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误会。」

他说着,突然又笑了:「是外面那些传闻?秦家的三小姐?十一娘吃醋了?」

我笑出了声:「我吃你娘的醋!」

他顿时不笑了,但我似乎玩大了,他面色冷若冰霜,从身后拿出长弓,深拉,利箭对准了我!

我心里还是有点怂的,口气也软了下来:「我不管你从前对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但你害了我的孩子,我是不可能原谅你的。」

他的脸白了一白,手上的弓箭也放下来,急声道:「十一娘,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我打断了他的话:「不必解释,我都知道。」

是的,我都知道,知道是他让潘潘在汤里下药,害死了我的孩子,也知道茵茵只是刚好有坏心思,被他利用了而已。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在我被送进翰林府不久,潘潘托人给了我一封信。

我走的时候给潘潘留了全部的钱,潘潘饿了两日,终于从后院的狗洞钻了出去。

她知道,沈嘉元要杀她的。

潘潘是沈家的家生子,从小养在沈家的,沈嘉元才是她的主人。

她来信说:「姨娘,我大概快死了,侯爷的人追杀我到了泉州,我可能活不成了……

「姨娘,对不起,我没有选择,侯爷杀我灭口,就是想让此事永远无人知晓,但我想告诉你,你曾说过,都是一样的人,谁都有活着的权利,我不想死,我想活,你可不可以救我?」

那时,在翰林府,我拜托了张漾派人去救她的。

但可能沈嘉元的手下耳目太多,派去找她的人和她一起没了消息,后来兵荒马乱的,谁也顾不上谁了。

我都知道的,沈嘉元这么做有苦衷,我相信他也爱着那个孩子,形势所逼,他做了抉择,但他没有问过我。

我说:「侯爷当时,明明还可以有别的选择。」

他说:「我不能冒险,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多可笑啊,他助新帝登基,本就是一场最大的冒险,却在这件事上说不能冒险。

我抹了一把泪,向他行了个揖手礼:「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与侯爷今生缘分已尽,山高路远,不必再送。」

有风拂面,我没再看他一眼,也不知他手中的弓箭有没有再对准了我,我拉了缰绳,飞奔而去。

如果来得及,兴许我还可以赶到泉州找到潘潘,也可能她已经被沈嘉元的人杀了。

但我自由了,我想起在长宁侯府的那些日子,檐牙高阔,天空湛蓝,有南归的雁群飞过,我和潘潘都很羡慕。

潘潘说:「南方不知是什么样子的,我还从未离开过长宁侯府。」

我说:「书上说,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此生一定是有机会去看一看的。」

是的,还有机会,一切都来得及。

成贞十一年,我出生在钟鸣鼎食的沈家,世代功勋的长宁侯府。

我母亲李氏一族是皇商,经营着大周多半的营生,用富可敌国来形容毫不夸张。

我们沈家祖上出过两位皇后,三代贤臣,我父亲是先帝的托孤重臣,受万人敬仰,老来得子才有了我,身份贵重自是不必多说。

我幼时得皇帝亲批,入宫做太子伴读,与太子是一同长大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这是提早在为太子铺路,长宁侯府的门楣让我无法拒绝。

我与太子曾同寝同伴,亲如兄弟,但是后来太子死了,太医说死于肠痈,但我不太信。

太子死后不久,张贵妃自戕,皇帝杀了很多人。

朝堂党羽纷争,后宫权势阴谋,我是从小看在眼里的,厌恶至极。

张贵妃以性命给五皇子铺了一条路,五皇子也很争气,读书刻苦,人也聪明,但我并不喜欢他,皇帝也不喜欢他。

人啊,对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是那般固执,失了本心。

后来我父亲逝世,皇帝一夜之间苍老许多,他曾召我入宫,问我:「阿元,朕的这几个儿子,你觉得谁堪当大任?」

我自然是不能说的,我说:「臣不知,难不成臣觉得谁好,谁就能当太子吗?」

皇帝笑了:「你啊你,和你父亲一样狡猾。」

后来他又说:「朕把毕生的心血,都倾注到太子身上了,太子没了,朕命不久矣。」

我当然懂他,他与已逝的孙皇后是少年夫妻,太子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张贵妃自戕,死无对证,没有人能证明太子的死与她有关,五皇子是她的儿子,且是目前看来最适合立储的皇子,但皇帝心有不甘。

当然也有别的选择,有心思纯良但出身低微毫无根基的三皇子殿下,还有尚且年幼的七皇子殿下。

皇帝的身体不允许他等了,他说:「太后非我生母,前朝之事没少掺和,朕不计较罢了,但立储之事重大,太后娘家势力盘踞,自然是希望立年幼储君将来可以掌控,阿元你呢,你也属意七皇子吗?」

老狐狸这是挖坑等我跳啊,他问话时眼中有天子之威。

七皇子的生母淑妃,出身我们沈氏一族,是我嫡亲的堂姐。

他小看我了,我们沈家权势虽大,如日中天,但几代都是贤臣,我沈嘉元也不是那等野心勃勃的臣子。

我说:「七皇子年幼,不堪重任,臣属意的是三皇子殿下。」

皇帝眼中闪过精光:「可惜他生母是宫女,身份低微,朝中无人扶持,难登大统。」

老狐狸,还在这跟我装。

我故作为难了下:「那,圣上和臣一起努力一把?」

皇帝龙心大悦:「阿元啊阿元,有你这句话,胤成就有了一半胜算。」

皇帝高看我了吗?并不是,我比谁都清楚,我们沈家的根基,我父亲在朝中的威望,那些至交世伯的忠诚,都有机会托起一个毫无根基的三皇子。

但我也知道这条路会很艰难,不过三皇子是纯善之人,我沈嘉元愿意一试。

首当其冲的就是秦太后,她以为我会站队七皇子,为了快速地笼络我,迫不及待地将她侄女,太尉府的嫡女秦淼指婚给了我。

走过场时,太尉府举办了一场马球赛,那是我看得最膈应的一场比赛。

秦淼的目光恨不能黏在我身上,还有她那个傻里傻气的庶妹秦婧,在场的众多莺莺燕燕,那点小心思一览无遗,令人兴致索然、厌烦透顶。

我讨厌女人,尤其是那些一脸痴相的女人。

秦家的女儿,是太后企图束缚我的枷锁,让我心里不快。

马球结束后,我在太尉府同秦大人说了会话,探了下太后的口风,起身离开时,在门口匆匆撞上一人,端的茶水险些溅了我一身。

是秦三小姐,秦靖。

如此熟悉的套路,如此尴尬的表演,她是不知我从小到大被泼过多少回吗?

府里的、外府的、宫里的,小到丫鬟,大到公主,都有泼过我的。

果然,秦三柔柔弱弱,脸红了,含着哭腔往我身上扑:「侯爷,臣女不是故意的。」

我心生不悦,好巧不巧地看到秦淼正朝这边走来,立刻温声对秦三道:「无妨,下次一定要注意了,烫到我就罢了,若是烫到了你可怎么了得。」

秦三的脸更红了,喜不自胜,不远处秦淼的脸却白了。

我心情大好地离开了。

马车在回府的路上,却见到了一个有趣的小姑娘。

我一向记忆很好,先前马球场上,这小姑娘是坐在何家座席的,看样子应是中书令府的小姐。

有趣的是当时大家都在看马球,而我余光一瞥,看到她偷偷打开帕子,将桌上的那碟桂花糕整齐地包了几块,揣到了自己怀里。

我有些好奇,拿起桂花糕尝了下,味道一般,不知为何要打包起来。

当然,除了桂花糕,别的糕点她也见样拿了一些,并且很聪明地将盘子整理一下,让人看不出少了太多。

中书令家的小姐,这么贪吃吗?

眼下看她独自一人走在道上,于是来了兴致,示意侍从问话。

那驾车的侍从于是放慢了车速,探出头去:「小姐,怎么一个人啊,要不要上车带你一程?」

我想她一定会欣喜若狂地答应,长宁侯府的马车谁不认识,说不定她年龄虽小也是个有心机的,留在这里是为了邂逅我。

结果她头都没抬,自顾自地往前走:「谢谢,不用。」

我认为她一定是没看清马车,侍从也是这么认为,于是驾车到她前面,以便她能看清楚。

「小姐上车吧,我们侯爷好心要送你回家。」



何府被抄的时候,我父亲中书令何松大人和三个嫡出的哥哥都被剥皮实草了。

我那高贵的嫡母在牢里吞了发钗上的金珠,一共六颗,但牢头不许她死,几个狱卒又是掌嘴又是扣喉,嘴角都扯烂了,鲜血淋漓,硬是没让她死。

后来,她和何府那些婶娘伯母一样,流放的流放,发卖的发卖。

男人基本都被砍了头,老弱妇孺大都流放边疆,剩下年轻的女眷,姿色好些的等着被拍卖,姿色一般的直接送去了军妓营。

彼时我和我的五个姐姐、四个妹妹,还有十几个堂姐堂妹,被简单打扮了一番,站在祁庄所的台子上,正在被拍卖。

能到朝廷的祁庄所买人的,都是有钱的大家子。

我的六姐被人买走了,底下的议论说买她的是延尉府的人。

张延尉老得都可以做她阿翁了,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府里小妾十几名。

我十二岁的小堂妹也被买走了,买她的是吴郡王府的世子爷,世子爷出了名的好色和暴虐,死在他手里的女人多得是。

何家还没垮的时候,门生无数,我在等一个叫张漾的书生来救我。

他家很穷,穷得揭不开锅那种,但他有些才华,秋闱的时候中了副榜贡生,我父亲很看好他,但又怕万一押错了宝,于是将我这个不受待见的庶女指给了他。

我和他见过一面,他很害羞,应该是喜欢我的。

我想他应该会筹了银子来赎我的。

我的九姐姐何臻也在等,她等的人可不得了,是当今的五皇子殿下。

九姐姐在京中小有名气,才华横溢,箜篌弹得尤其好,何家若是没垮,她是很有机会嫁给五皇子的。

但我们俩都没等来想等的人。

我想,张漾或许是囊中羞涩,不好意思来了。

台下有人提了一嘴九姐姐的名字,她标价最高,不仅因为她有才华,还因为她曾是中书令府最风光最受宠的嫡幺女。

有人想买她,买主是京城首富李家的公子,李公子有钱,他要买来送礼。

李公子说:「我有个表兄成亲四年无所出,我要买个妾送给他帮忙生孩子,需得是个样样都好的,才配得上他。」

我九姐不愿意,嘴巴抿得紧紧的,脸色很难看。

她一向性情刚烈。

这个时候我站出来了,我对买主说:「我九姐何臻自幼体弱,不适合生孩子,买我吧,我不仅便宜,还身体健康,面色红润,适合生养。」

李公子笑了。

我对九姐姐说:「早做打算吧,别等了,活着要紧。」

结果她当众骂我,骂得特别难听。

「何琛,你还要不要脸,何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就这么下贱吗,你怎么不去死,我宁愿去死也要保住贞洁。」

底下有人赞她好烈性,她也很干脆,直接一头撞向台上的柱子了。

结果是一头血地晕了过去,醒来后拍卖已经结束,她的五皇子没来赎她,她被送去了军妓营。

她真是没脑子,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清醒。

那时我已经被带回李府了。

李家贵为京城首富,府宅高阔,庭院深深。

我被按进澡桶里,里外洗了个干净,然后穿着锦衣华服,塞到轿辇里,辗转送去了另一座同样高深威赫的府宅。

我后来才知那是长宁侯府。

当晚侯府的人又给我洗了一遍澡,抹了香膏,我觉得自己快被洗得掉一层皮了。

后来侯爷沈嘉元就过来了。

好在他长得不错,身材挺拔,挺鼻薄唇的。

但他很冷漠,都没有跟我说一句话,直接熄了那盏长明灯。

床帷落下,一室旖旎。

我九姐说我丢光了何家的脸,我忍不住想,何家在的时候,我和我那不受宠的生母杨姨娘过得就挺悲惨了。

不受父亲重视,嫡母高高在上,管事见人下菜,冬天的时候,我们屋里连炭火都没有。

我常年穿的衣服就那几件,个头也在长高,有一年冬天旧袄子穿着小了,想做件新的,给我嫡母说了,结果她很生气地来了句:「这是在怪我苛待了你?」

新袄子没有,还被打了几耳光,脑瓜子嗡嗡地,我的嫡出姐姐们捂着嘴笑。

后来我九姐姐扔了两件她不穿了的袄子给我。

庶出的女儿们是任由她们欺辱的,我还记得有一次嫡母带姐姐们去太尉府看马球,让我也跟着去了,结果回去的时候她们故意没叫我,马车走远了,我一个人走了五个时辰的路,天都黑了才回到府里。

我当时害怕极了,路上有辆登徒子的马车一直尾随我,险些将我骗了去,让人记忆尤深。

九姐姐大言不惭地说我不要脸,我有什么错呢,我做何家的女儿时,没有享过一天的荣华富贵,如今遭了难,难不成要我以身殉家。

不成,我还有个弟弟被流放了。

我弟弟阿赢才九岁,跟着那批老弱病残被发配到了边疆。

我生母杨姨娘被官贩卖走的时候,哭着对我说:「阿琛,救你弟弟啊,边疆苦寒,你弟弟会死的。」

她被卖到了哪里我不知道,可她真傻,我都自身难保了,怎么救呢。

但是阿赢是我亲弟弟啊。

因为是男孩子的缘故,他在何家日子过得比我好些,是寄养在嫡母名下的。

他读书刻苦,小小年纪,冬天手都冻出了疮,还在看书。

他曾流着鼻涕,瓮声对我说:「阿姊,等我长大了也去考取功名,到时候就能保护你和阿娘了。」

我那傻弟弟阿赢正走在被发配的路上。

天寒地冻,饥寒交迫,他能撑到何时呢。

我想我应该讨好沈侯爷,于是下意识地轻唤他一声:「爷。」

然后他看了我一眼,神情莫测,用手捂住了我的嘴。

我于是知道他不喜欢我发出声音,我闭了嘴。

行欢过后,我已经很累了,可我还要强撑着疼痛的身子穿好衣服,跪在他面前谢恩。

他抬起我的下巴,问我叫什么,我答何琛。

他说:「你是何家的第十一个女儿?」

我点头,他又说:「以后你就叫十一娘吧。



他可真神了,用我本来的小名给我起了个新的小名。

次日一早,我就被喊醒,穿了衣服去给夫人磕头。

沈嘉元的夫人秦氏是个美人,但很严厉,因何家没落,我已是奴籍身份,连他的侍妾也做不得,我是比侍妾还要下等的婢妾。

婢妾低贱,在主人面前要永远垂头站着,端茶倒水,捶腿揉肩,秦氏要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

在沈嘉元面前也是如此,每晚行欢过后,我不得逗留他的床榻,哪怕骨头散架也要立刻起身下床,穿好衣服跪在他面前等他差遣。

我后来才知,沈嘉元与秦氏成婚四年没有子嗣,并非秦氏不能生养,而是沈嘉元很少去她房内留宿。

他们夫妻感情不和,据说是因为秦氏害死了与她一同嫁入长宁侯府的庶妹秦三小姐。

秦三小姐是侯爷的侧室,是他心头的白月光。

这些与我无关,我是李公子送给沈嘉元的礼物,用来传宗接代的工具。

长宁侯爷二十三了,没有孩子,去年府里也抬了个通房,但一直没有动静,老夫人着急上火。

李公子是老夫人的外甥,沈嘉元的表兄,他送来的女人,秦氏不敢不收。

但秦氏好妒,大户人家的手段我是知道的,她大概想等我生下孩子,去母留子。

我尤其想讨沈嘉元欢心,他不喜欢我发出声音,我就闭紧了嘴巴。

我很卖力,竭尽全力迎合他。

他很满意,但我累倒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了。

他也没有急着让我离去,修长手指把玩着我的一缕青丝。

「十一娘,你胆子很大。」

我不怕他,慢慢爬过去。

「爷,您让妾做什么,妾就做什么。」

我刻意讨好,睁着眼睛天真地看他,他却眸中闪过冷笑,推开了我。

「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咽了咽口水:「我有个弟弟被发配到了边疆……」

他没等我说完,打断了我的话,玩味地看着我。

「何赢?」

我赶忙点头,像他这样的权势贵族,买了个婢妾,怎会不调查清楚一切。

果然,他说:「你弟弟初到边疆,染了场重病,差点死了。」

我呆呆地跪在他面前,从他幽黑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微颤的身子,长发披散,眼神涣散。

他又说:「既是你的弟弟,定是要托人照料的,你放心,他暂时还死不了。」

我眼眶一热,赶忙地给他磕头:「谢谢爷。」

他抬起我的下巴:「只要你乖乖听话,你们姐弟会有相见的一天。」

我心里暗想,我还不够听话吗,呵,男人。

我虽是下等的婢妾,但沈府也给我配了个婢子,也是没落的奴籍身份,名叫林茵,十五岁。

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但她日子过得比我好,她不用爬到沈嘉元床上,也不用被秦氏叫去立规矩。

我对她真心好,可她也不知怎么想的,脑子和我九姐姐何臻一样清奇。

她想做沈嘉元的妾。

每次沈嘉元院里的嬷嬷来告诉我晚上过去侍寝,茵茵都格外紧张。

她让我穿青色的褙子,她自己穿粉霞色的,我发间只戴了一支白玉钗,她多戴了支花簪。

她这是看我好欺负。

但我不计较,她长得不错,眉清目秀的,我心里暗暗地想,沈嘉元那么勇猛,常常折腾我到半夜,多个人分担也挺好。

我晚上被他折腾,白天还要去给秦氏站规矩,但凡知道我和沈嘉元睡了,秦氏那日的规矩都格外重,我撑得很辛苦。

茵茵那个傻子,莫不是以为秦氏每次叫我过去是喝茶聊天的?

这日事后,沈嘉元去净房洗浴,而我照例是穿好了衣服跪在床榻边,等他回来喝口茶,如往常一样对我说一句回去吧。

以往奉茶的是他自己院里的丫鬟,都被调教得很好,低头垂眼,规矩得很。

不同的是,这次奉茶的是林茵。

青帐氤氲暖香,沈嘉元刚刚洗完澡,穿了白色单衣,剑眉薄唇,下颌冷白。

茵茵的脸红到了耳根,不敢抬头看他,偏又少女怀春,含情脉脉地看一眼,将茶水递了过去,声音软糯。

「爷,您请喝茶。」

沈嘉元接过茶盏,茵茵的手指不经意地触碰了下他的手,面颊绯红明艳,衬着她霞色衣衫,粉妆玉琢,令人心动。

但沈嘉元看都没看她一眼,喝了茶,开口让我们回去了。

茵茵失望,但没放弃,同样的操作又来了几次。

她反复地练习了抬头奉茶时的眼神、呼吸、动作、角度,确认已经足够惊鸿一瞥了,但沈嘉元还是没有看她。

她于是变本加厉,在一次我和沈嘉元事后,我趴在他怀里平息,他的手抚过我的长发,正轻揉我的耳朵,青帐之外突然传来茵茵的声音。

「爷,您累了吧,您请喝茶。」

他的手顿了一顿,我的呼吸也顿了一顿。

他抬起我的下巴,漆黑眼眸闪过危险的光:「你房里的婢子,跟你一样胆大得很。」

我咬了下唇,弱弱地说:「爷,繁衍子嗣,多个人总是多些机会的。」

于是他若有所思:「十一娘言之有理。」

后来,我失宠了。

我身边换了个叫潘潘的丫鬟,长得,实在是一言难尽,头脑简单,十分粗糙。



多让人心动啊,只是我的屁股颠簸得更疼了。

西田营是军户所,沈嘉元的到来让无数大小官员热情得如见亲人,但我看得出,他们怕他。

谁不怕他呢,长宁侯府世代功勋,祖上出过两位皇后、三朝元老,已逝的老侯爷是国之重臣,沈嘉元如今亦是身居高位之人,宫里那些人哪个不给他面子的。

我是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抱下马的,于是那些官员女眷十分阿谀奉承我,一口一个夫人地将我簇拥进了内屋。

秦氏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剥了我的皮。

她们待我十分好,热络得让人受宠若惊,可我怕说错了话给沈嘉元添麻烦,所以表现得十分低调。

后来,大家说说笑笑都放松了警惕。

我应付得有些无聊,也不知沈嘉元那边何时才能结束访谈。

有个很有眼力劲的官眷见我怠倦,赶忙说待会安排了艺姬来弹古琴。

我忽然想到了我的九姐姐,朝廷有三所军妓营,西田营就有其中一处,不知她在不在这里呢?

这样想着,我已经开了口:「有没有会弹箜篌的艺姬?」

我的九姐姐,曾经一袭白衣,跪抱箜篌,倾城之貌,长发迤逦,一曲箜篌音律,令五皇子动了心。

她们先是说没有,后来又说赤羽军营中倒是有个会弹箜篌的妓子,尤其貌美,深得曹将军喜爱。

但她们又说:「再喜欢也就是个妓,若是有同僚看上了这妓子,曹大人也会很大方地跟大家分享她。」

后来,女眷们又聊起了其他的,说是今年科考殿试,荣登榜首的状元郎名叫张漾,长得真是面如冠玉,一表人才。

我握住茶杯的手顿了一顿。

她们还说,几位公主争着想要嫁给他呢,状元郎登科翰林,仕途正盛。

后来我有了些许小心事。

张漾那个人啊,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何家已经将我这个不受宠的女儿指给了他,有一次他来府里找我嫡出的二哥,绕路到了我院门外那条夹道。

他可能是好奇将来的妻子长什么样,可巧那时我正拎了桶水回去洗衣服,见他凑着脑袋往胡同里看,以为他是哪里来的登徒浪子,一桶水全泼在他脑袋上了。

他转过身来,他愣了,我也愣了。

他虽然穷,穿得一般,但特别干净,尤其是那张脸,肤色白皙,眼睛明亮,很是好看。

当然我长得也不差的,否则他不会红了脸,顾不上自己湿答答的样子,紧张地向我行了个揖礼。

「十一小姐。」

我好奇地看他:「你认识我?」

他抿了抿唇,脸很红,从怀里掏出块玉佩给我。

「小生张漾,国子监贡生。」

于是我明白了,故作镇定地问他:「你给我玉佩做什么?」

他目光热热地看着我,脸红到了耳根:「这是,我娘留给我的,要给我未来妻子。」

我纵使脸皮再厚,此刻也有些心慌,从他面前匆匆而过。

「你且先收着,等夫人过了门再给她吧。」

有道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有道还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总之,我心痛了几秒,过后就没啥心思了,因为沈嘉元喝多了,我麻溜地回去伺候他了。

屋内长明灯摇曳,一室尽明,沈嘉元身上有酒气,我为他宽衣,他的目光却一直盯着我看。

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爷?」

他的手抚摸我的脸,接着又轻轻捏起我的下巴,四目对视,他眸光深邃:「十一娘,你高兴吗?」

我赶忙点头,顺势环住他的身子,将头埋在他怀里。

「高兴,只要能跟爷在一起,妾就十分高兴,我一直爱慕着爷的。」

我一贯地甜言蜜语,到了西田营不知为何起不了作用了,他眼中情绪难辨,冷哼一声,嫌弃地松开了我的下巴。

「你真虚伪。」

我愣了,他宽衣上了榻,一瞬间的愣怔过后,我恢复了一脸狗腿子的笑,跟着他上了床。

「爷,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您就是妾的命,妾愿为您上刀山下火海,今生今世妾都不会离开您的,生是爷的人,死是爷的鬼。」

这一招一贯有效的,可这次不知怎么了,他推开了我。

我酝酿了下情绪,又重新钻进他怀里,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委屈巴巴,声音含着哭腔。

「爷——」

我边哭边去抱他,一个劲的往他怀里钻。

心里是真发慌,怎么莫名其妙地就要失宠了呢。

好在他没有坚持将我推开,在我眼泪抹了他一身时,他抱住了我,我的耳朵贴在他胸膛,听着他从胸腔深处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唉——」

我赢了。

从西田营回去的路上,我们遇到了刺客。

当时我正坐在马车里,听到外面潘潘一声尖叫,马车一个颠簸,四周混乱。

有兵戈打斗的声音,我害怕地掀开车帘,好一会儿才在混乱之中找到沈嘉元的身影。

他功夫很好,一剑封人喉,眼皮溅了一滴血,眼睛都没眨一下。

空气中有血腥味,我刚要缩回车里,突然被一只大手拽了出来。

刺客同伙拽着我上马狂奔,我吓得大叫:「侯爷救我啊。」

没办法,我也知道这样很怂,有违我愿为他上刀山下火海的誓言,可是你们知道,我说愿为他上刀山下火海的时候并不知道真的有刀山火海啊,我要是知道真的有,我是肯定不会那么说的。

总之沈嘉元还算仗义,他追上去救了我,还一剑击杀了刺客。

我抱着他的腰,热泪盈眶:「爷,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妾愿为您上刀山下火海。」

得,狗改不了吃屎。

乐极生悲啊,没想到还没死透的刺客突然射出一只镖,更没想到沈嘉元敏锐地察觉出了异常,一把将我推开了。

结果就是刺客的飞镖射中了他,他送了刺客最后一程。

更狗血的是,镖上有毒。

回到侯府,沈嘉元中毒昏迷不醒。

宫里太医全给找来了,满屋子的人,李公子也在,皇帝和太后都差亲信过来看他,晚些时候连三皇子和五皇子等人也来了,老夫人哭得死去活来,被人搀扶着。

太医说此毒难解。

我跪在屋外的长廊下,秦氏把我的脸打得面目全非,我有些头晕,喉咙腥甜,昏了过去。

我很明白自己难逃一死,但没人想到,在这紧要关头,太医说我有了身孕。

老夫人大悲大喜,也晕了过去。

秦氏命人将我关了起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我又明白了,等我生下孩子,就是死期。

可我不想死,嘴上说说容易,谁又能真的义无反顾地去死呢。

我被关了半个月,听说沈嘉元还没醒,怕是凶多吉少了,心里实在慌得厉害。

后来我请潘潘帮了个忙,穿了丫鬟的衣服,在晚些时候佣人交替班值,打扮成了沈嘉元院里婢女的模样,溜进了他的院子。



结果一眼就被他的侍从阿隼认了出来。

我苦苦求他:「我就看侯爷一眼,我如今怀了侯爷的骨肉,说不定同他说说话,他能感受到孩子的存在啊,让我看看他吧。」

阿隼动容了,他流泪了,他从小就被卖进长宁侯府,对侯爷感情深厚。

我成功地进了屋里,但我骗了他,我是来跟沈嘉元辞行的。

我已经收拾好了包袱,打算趁夜深人静,和潘潘一起从后院狗洞钻出去。

沈嘉元安静地躺在床上,英俊的眉眼,长睫垂下暗影,轮廓冷峻。

他瘦了好多,面色苍白,好看的唇没了血色。

我坐在床边,将他的手放在小腹,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话。

「爷,我走了啊,原谅我,我只是一个俗人,贪生怕死的。

「爷,天涯海角,我都会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我会好好养大他,你若是死了,往后清明寒食,都会让他给您磕头烧纸。」

我说着说着,泣不成声,这次的眼泪是真的,感情也是真的,我最后趴在他身上,吻了他的唇、他的手。

我的眼泪落在他的脸上、手上。

「爷,此时此刻,我是真的喜欢你的。」

月黑风高,我和潘潘收拾了行李,那个傻孩子真是傻,我让她去偷长宁侯府盖了戳子的路引文书,她还顺带偷了只据说挺值钱的花瓶。

我恨铁不成钢地给放下了:「逃亡,逃亡你懂吗?」

她赶忙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眼熟的钱袋子。

「我还偷了林姨娘的钱袋子。」

我愣了下,摸了她的头:「好孩子。」

一切都很顺利,我才怀孕三个多月,身形依旧灵敏,很容易就钻出了狗洞。

只是潘潘在钻出来的时候被卡住了肚子,急的我满头是汗。

「不是告诉过你提前一天不要吃东西吗?!」

潘潘快哭了:「我饿啊,不吃饱哪有力气跑?」

我十分无语,最后蹲下来用手扒拉那个狗洞,试图扩张一些。

然而没等我扒拉好,院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潘潘挣扎着对我说。

「姨娘你快跑吧,他们发现了。」

开玩笑,我跑了,潘潘必死无疑,我何琛虽然贪生怕死,但绝不是无耻之徒。

我急红了眼,更加用力地去扒拉砖头,手上一阵钻心的疼,才知道潘潘这个狗东西,我好不容易伸进去的手,被她一个挣扎压住了,卡在了她和砖头之中。

潘潘哭了:「姨娘,你快跑啊,不要管我。」

我也哭了:「你倒是放开我啊。」

结果就是阿隼带人站在了我面前,看到了这一番奇妙场景。

我们没跑成,还劳驾了他们帮忙把潘潘和我的手给救出来。

后来阿隼把我带回了沈嘉元的院子,我都到了院子里了,还在想方设法地糊弄他。

「阿隼,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成吗?反正侯爷昏迷不醒,我腹中可是侯爷唯一的骨肉啊,你也不希望我出事吧?」

阿隼面色古怪,上前打开门,将我推了进去。

诚如你们所料,沈嘉元醒了。

他坐在正堂的椅子上,屋内灯火通明,看得到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表情。

他瘦了很多,但依旧是芝兰玉树般的一道影子,剑眉星目,嘴唇苍白,有种病态美。

我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吓出一身冷汗。

「爷、爷啊,您听我解释,妾不是贪生怕死,主要是腹中有您的孩子。」

他目光阴沉,脸色难看至极,是我从未见过的表情,我痛哭流涕地抱住他的腿。

他的手卡在了我的脖子上,力气竟还那么大。

「十一娘,我恨不能杀了你。」

我的眼泪滚落下来,滴到了他手上:「爷,等我生下孩子吧,到时候我自己了断成吗?」

他目光直直地看着我,直击我灵魂深处,我觉得自己难堪极了。

「爷,您舍命救我,我甘愿陪您赴死,但我有了您的骨肉,人一旦有了牵挂就会陷入两难,您也明白我若在府里生下孩子,只能活孩子一个,我跑了最起码娘俩都能活命,虽然对不起您,但我是真的舍不得孩子啊,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跑。」

他冷笑一声:「你就不顾你弟弟了?」

我坦言:「我顾着他的前提是我得活着啊,我都自身难保了,谁都顾不得的。」

他眼中有我看不懂的情绪,我知道我让他失望了,成日里甜言蜜语地哄他,如今真出了事我跑得比谁都快。

我握住他卡着我喉咙的那只手,却发现手中有血。

扒拉狗洞的时候,我的手受伤了,阿隼拽出我的手时,手背那面蹭出了血。

他眉头皱了下,松开了我,我见势扑到他怀里,呜呜地哭。

「您看,我为了潘潘都伤成这样了,我明明可以自己跑的,我也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我也是重情重义的。」

他推开了我:「你莫不是想跑没跑成吧。」

我心塞了,半晌不知说什么好,铁了心往他怀里钻,结果用力过猛,脑袋撞到了他胸口受伤之处。

咳咳咳。

沈嘉元吃痛地猛咳几声,我脸都吓白了,赶忙地去给他拍后背。

「十一娘,你是巴不得我赶紧死吧。」

我又哭了:「爷,妾冤枉,您若是死了,妾绝不苟活。」

得,说完我就知道不妙了,果然,沈嘉元冷笑一声。

是真呵呵了,从此以后,我在他面前彻底没脸了。

索性是没脸了,我厚脸皮的功底又增加了几分,他好长时间对我都是冷言冷语,不给一个好脸。

但我不在乎,我狗腿子似的天天赖在他院里不走,端茶倒水,侍奉汤药,热情洋溢,殷勤周到。

秦氏当然看不惯,但她没办法,如今我怀着身孕,老夫人都默许了我的存在。

她一定咬牙切齿等着我生下孩子呢。

为今之计,唯有讨好沈嘉元,抱住他的大腿,才能保我小命。

比如此时此刻,我正躺被窝里抱着他的腰,盘着他的腿,睡得香甜,口水浸湿了他衣衫。

果然,他嫌弃地推醒了我,让我回去。

我把他的腿盘得更紧了:「爷,您夜里若是醒了,妾能第一时间给您端茶倒水。」

呵呵,他冷笑两声:「你若不说,我还以为身边睡了一只猪呢。」

我最近确实胖了,也嗜睡。

我原本就不是什么骨感美的美人,除了脸看起来小巧,其实身材匀称,很有肉感。

这当然也是有好处的,我觉得沈嘉元就喜欢我这种类型的,他晚上睡觉时都要捏一捏我腰间的薄肉。

怀孕五月,我胃口更加好了,也更加珠圆玉润了。

沈嘉元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又恢复了生龙活虎。

无奈我肚子渐渐大了,两人睡在一起有很多不便。

于是我提议,明日让林姨娘过来伺候爷吧。

他掰过我的脸,意味不明地看着我,我又说:「爷不喜欢茵茵?美玉也可以的。」

美玉是我进府之前,沈嘉元的一个通房,是秦氏为他挑选的。

我说完就感觉气氛不妙,沈嘉元凑到我耳边:「行啊,就依十一娘吧。」

我想起上次茵茵事件,脑中警铃大作,赶忙谄笑:「爷,算了吧,我怕她们伺候不好您,亲力亲为才能放心。」

「是吗?」

「是的。」

「熄灯睡觉吧。」

我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可能因怀孕的缘故,偶尔我也有伤感的时候,抱着他的脖子泪流不止。

「爷,如果真的要去母留子,您一定要答应我,善待我的弟弟。」

沈嘉元像看智障似的看着我。

得,当我没说,我也希望自己好好活着。

那时我腹中隐约已有胎动,喜不自胜,一种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想到腹中有个属于我的孩子,幸福得想哭。

当然了,沈嘉元也是,他的手抚摸在我肚子上,神情是特别柔软的。

我觉得他一定是个很好的父亲。

后来我渐渐地月份大了,实在是不方便了,就搬回了自己院里。

刚好那一段时间他特别忙,整日早出晚归的,还有几次夜不归宿,潘潘问阿隼侯爷留宿在了哪里,阿隼有些尴尬。

后来潘潘偷偷告诉我,侯爷是住在了春香楼,京中很有名气的一家妓院。

潘潘问我怎么办,我敲了她的脑袋:「孩子,认清咱们的身份,我只是一个妾,主母夫人都没着急,我凑哪门子的热闹。」

我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管他睡在哪里呢,人都要先顾好自己,才有机会想别的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沈嘉元没有让茵茵、美玉去伺候他,看来真是不喜欢她们,终究是妾不如妓,外面的才有意思。

很难避免呢,男人混在一起,以此为乐,府里姬妾共享,在他们口中也是常有的雅事。

沈嘉元年轻气盛,自然是有需求的。

好在他从不带回府里,也没有在府里养家妓,外面留宿回来,会洗了澡换干净的衣服来看我。

我那时真的胖得像猪一样了,照镜子都觉得自己好丑好丑,沈嘉元也没嫌弃我,待我很好,我没什么不满足的。

但是人啊,往往都是站到了山的最高处,才知上面已经没了路。

怀孕七个多月时,我小产了。

是茵茵在我的汤里下了药,我与她无冤无仇,她害死了我的孩子。

但是茵茵不这么认为,她疯了一般地跪在沈嘉元面前,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都是一样的婢妾啊,她凭什么那么好命,她得了爷的宠爱,怀了爷的孩子,我呢,我什么都没有!

「我只是想侍奉爷,我喜欢爷,爷为什么不看我一眼!」

潘潘说:「她哭闹完了,侯爷命人将她乱棍打死了,破席子一卷扔去城南乱坟岗了。」

她说的时候心有余悸,我也心有余悸。

我失去了孩子,浑浑噩噩了好久,人都有些魔怔了。

七个月了,秦氏又不会害我的孩子,没想到会败在茵茵手里。

沈嘉元一开始常来看我,有一次还抱着痛哭的我劝慰,他说:「十一娘,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以后还可以生很多孩子。」

我没注意他的眼圈也是红的,也忘了他也是失去孩子的父亲,我沉浸在痛苦中无法自拔。

后来等我身子恢复得好些了,同他睡过一次,但因为始终走不出丧子之痛,兴致阑珊。

他也觉得索然无味,对整日闷闷不乐的我没了耐性,很久不曾来看我了。

但他抬了我的位分,我如今是长宁侯府沈侯爷的良妾,不再是身份卑贱的婢妾了。

潘潘一直在劝我,她说:「姨娘从前是想得开的人,如今怎么那么死脑筋呢,您不能一直这样拖死了自己啊。」

我醒悟过来,看到镜中的自己,才发觉我已经瘦得那么厉害。

几日后,我去了沈嘉元的院子,却被阿隼拦在了外面。

「姨娘先回去吧,爷有空会去看您的。」

屋内房门紧闭,有几个丫鬟在外面候着,于是我知道,沈嘉元带了女人回来了。

我呆站着不肯走,果不其然等到了房门打开,屋内走出个身姿曼妙、容颜妩媚的妙龄女子。

跟她一同出来的还有沈嘉元,一旁的丫鬟递上披风,沈嘉元为她披上,系好。

我恍惚地问阿隼:「她是谁?」

阿隼表情有些为难:「是春香楼的凝凝姑娘。」

哦想起来了,潘潘曾经打听过,春香楼的头牌孙凝凝,人人都说她冰肌雪肤,柔媚无骨,让无数世家子弟为她疯狂。

沈嘉元宿在外头的时候,都是在她那里,一定是很喜欢她的。

我彻底地失宠了。

这时才是真的如梦初醒,一段时间的好日子,让我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沈嘉元的身份。

长宁侯府世代显贵,他高高在上,对我短暂地好了一段时间,就让我迷失了自我,我太蠢了。

沈嘉元本就是凉薄之人。

潘潘劝我重新振作,挽回沈嘉元的心,可我不愿了。

我宁愿躺在院里晒太阳,膝上盖着毯子,看着树木叶子凋零。

秦氏彻底遗忘了我,一个失宠失子的婢妾,她已经不在意了,不出意外的话,我的余生应该会在这院里一直度过了。

值得一喜的是,秋里我弟弟阿赢给我写了第一封信,他说他一切都好,以前的梦想是考取功名做大官,如今的梦想是和郝军师一样,成为一个出色的谋士。

人有梦想总是好的,阿赢还说:「阿姊,等我混出了名堂,就来见你。」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我愚蠢地对沈嘉元动了心,结果如坠深渊。

我从前觉得自己没心没肺,如今觉得心肺都被搅得四分五裂。

他忘了我,但其实我应该感激他的。

后来长宁侯府摆了一场宴席,阵仗甚大,宫里的几位皇子都来了。

我还见到了我的大姐,谏议府的主母夫人,何氏。

其实我们是没感情的,我甚至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她几次,她年长了我十八岁。

何家出事的时候,嫁出去的姐姐们有的受到了牵连,有的被夫家力保,得以脱难。

大姐便是如此,她的婆家散了一半的家财,她才幸免于难。

但她过得好不好,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面容很沧桑,看起来老了很多。

她是随着谏议大人来参加宴席的,听闻我在府里,特意要来看我一眼,秦氏同意了的。

你们以为她真是来看我的,当然不是,院门关上,她就十分凶狠地冲我扑了过来,若不是潘潘拦着,她要生吃了我的。

「何琛,你个不要脸的贱货,你的心都黑了,烂透了,你竟然给沈嘉元做妾,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仇人!」

我愣了,脸有些白。

大姐继续骂:「父亲以贪污谋逆之罪被剥了皮实了草,告发他的是京尹府的人,定罪的却是他沈嘉元沈侯爷,他一句轻飘飘的乱臣贼子,我们家上下一百五十口人,死的死,亡的亡,你却躺在他的床上,身侍仇人,你怎么不去死!」

我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我父亲何松那种人,贪污受贿有可能,怎会有胆子谋逆?

京尹府的人告发,沈嘉元定罪,配合得天衣无缝。

我们何家,分明是站队站得太早,我九姐姐差点就嫁给了五皇子,他们这是杀鸡儆猴啊。

王权纷争我不懂,国恨家仇我也不懂,何家的人怎样也与我无关,但我知道我生母杨姨娘被卖到了陕中官窑,因水土不服很快就病故了。

我年幼的弟弟也吃尽了苦头。

我与何家的人没多少感情,甚至看到曾经欺辱我们的嫡母吞金自尽,只觉心里麻木不仁。

但这不代表我可以给沈嘉元做妾。

大姐骂完就走了,我在院子里呆呆地坐了很久,直到秦氏差人来叫我梳妆。

潘潘打听清楚了,又惊又慌地扑到我怀里。

「姨娘,您不能去啊,她们说有人向侯爷讨要他的妾,美玉和孙凝凝都给送人了,现在是要把你也送人啊。」

竟是这样,孙凝凝在沈嘉元的院子里住了很长时间,终究是随意被人赠送的玩物。

包括我也是,不是吗?

沈嘉元是没有心的。

我梳妆打扮了一番,镜中的自己都有些不认识了,我瘦了那么多,如今也算是个骨感美人了。

沈嘉元最不喜欢骨感美人了。

我带着我的琵琶进了宴堂,大堂之内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沈嘉元高座之上,满堂贵宾,而我一袭红衣,眼中只看得到他。

我说:「爷,让妾为您弹首曲子吧。」

他的神情如此冷漠,锦衣华服,玉环束发,剑眉薄唇,一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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