惚看见十五岁的柳梦馨蹲在雪地里,怀里抱着襁褓的我,手指冻得比戏服上的银线还白。
光绪二十三年的雪下得邪性,足足下了半月才堪堪停住。
下了戏的柳梦馨抱着戏班道具往破庙躲雪,听见婴啼从城隍庙石像后传来。褪色的襁褓里裹着个浑身青紫的女婴,脐带上凝着冰碴,哭声比庙檐下的铜铃还细。
“班主说养不活,咱们自己都吃百家饭,就留在这儿吧。”
同门的师姐往火堆里添柴,柳梦馨解下棉袄裹住我,把最后半块馍掰碎了泡水喂我。
“养得活,我来养。就叫清婉吧,跟我姓,戏文里说‘清歌婉转雕梁尘’,多好。”
那年她也还是个孩子,抱着我四处找人喂奶,别人不愿便自己吹了米汤来喂我。虽然饿得皮包骨,但好歹还是活下来了。
我三岁那年,戏班子在滂沱大雨里赶场。师父把我裹在油布里,自己淋得透湿。我缩在帘子后面,看台下的看客扔铜钱砸中她额角,鲜血顺着脸颊滴落在手中的丝线上。她的手指灵活翻飞,为我演示《目连救母》的莲花步。
我为她擦去额角鲜血时,她从怀里掏出贵人赏的窝头递在我手里,那是大雨倾盆中仅有的温热。
五岁生辰那日,班主同意了让我留在戏班学傀儡戏,师父用碎布头给我缝了第一具傀儡。我们在破庙的月光下排演《西厢记》,她唱红娘我扮莺莺。
“我们清婉将来要做顶厉害的傀儡师,让全南京城都抢着送银子。”
可红娘嫁了人,莺莺也真成了莺莺。
“莺莺怎么在这儿?”
沈乾的声音惊落我手中的戏服,将我从回忆中拉出来。他弯腰捡起掉落的戏服抖了抖,摩挲着戏服上的海棠。
“这旧衣裳倒别致,就是这海棠难看了些。”
“府里怎么会有落了灰的戏服?”
“想不起来了,许是从前人的旧物。明日我叫裁缝照着做件新的,莺莺穿给我看吧。”
我笑着应下,指甲掐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