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撇着茶叶末,叹道:“各国使臣已然进京,等着入店朝贺,听闻大燕此次遣了祁王萧黎昕前来,铜雀楼的事还没撂开手,如今又来了尊瘟神,这局势可真是一团乱麻。”
纪明寒翻动着手里的账册:“饭要一口一口吃,凡事也要分个轻重缓急。等着吧,即便家里吵翻了天,也不能叫外人瞧了笑话。冯昔年入京还要一阵子,等将使臣送走了再清理门户也不晚。”
“但愿彼此能相安无事,也让我好好过个年不是。”顾衍呷了口茶,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笑问道:“哎,我听闻昨日你在西山猎场拿剑指着郑姝,是真的吗?”
纪明寒瞥了他一眼:“怎么?皇城司连这个都要管?”
顾衍乐了:“莫说你没杀了她,你就是真杀了她,这事儿也不归我管。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昨夜郑姝是将武阳候府闹了个天翻地覆,武阳候这会儿怕是咬死你的心都有了。”
“他若是个明事理的,就当好好管束女儿,若是个眼瞎耳聋,我也不防多得罪一个。”
纪明寒眼皮都没抬。
顾衍咋舌:“啧啧,你什么时候也会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纪明寒没搭理他。
顾衍将茶盏放到一边,起身理了理衣襟,叹道:“行了,我得回去了。”
刚走出两步,人又折回来:“对了,还有件事。南衙府司前日接了一起报案,死者叫王德全,人称王赖子。他是被人勒死后扔入河道伪装成溺水身亡的。”
“然后呢?”纪明寒抬眼看向故意卖关子的顾衍,配合地问。
顾衍微微一笑:“别的倒没什么,只一点,这人曾经在南北作坊做过役夫。”
与南北作坊有关?
纪明寒放下手中账册,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多谢。”
……
倚月楼。
身着鸦青色大氅的纪明寒进了花魁娘子的房间。
红拂正身着一件白狐领广绣露肩襦裙,香肩隐在毛领中,隐约可见女子精致的锁骨。女子怀抱琵琶,青葱般的手指划过琴弦,低吟出一首婉转哀怨的《玉连锁》。
侍女引着男人入座,随后躬身退出了房间。
曲毕,红拂拨开珠帘,从屏风后走出。女子莲步轻移,跪坐在男人面前。纤纤玉手执壶,为纪明寒添满了酒水。
纪明寒摩挲着茶盏边沿,问:“王德全的事可查清了?”
红拂浅笑着放下酒壶,道:“是。王德全之所以被杀是因为他捏住了南北作坊里一个姓殷的管事的把柄,他拿着这个把柄去威胁殷管事,狮子大开口要了一千两。姓殷的管事向上封禀告了这件事,直接把人灭口了。”
红拂低语缓诉,嘴角始终含着得体的笑。
纪明寒眉梢微动,问:“什么把柄。”
“有关安上门外的天马坊。”红拂神秘一笑。
纪明寒蹙眉:“与煤炭有关?”
红拂点头:“是。南北作坊制作铁器必然就要用到煤炭。然这煤炭的用量多少就难以计算,于是就有人打上了这批煤炭的主意。”
“可我查过南北作坊的账册,账面上的进量,与实际用煤量是对得上的。”
红拂摇了摇头:“的确对得上,只是他们运出的煤渣就不同了。他们将上好的煤炭送进熔炉,随便烧烧就当煤渣清运出去,转到天马坊卖给外城的贫民。眼下正值隆冬,煤炭又是紧俏货。即便卖不了好煤的价格,卖煤渣也能捞上不少。”
听完红拂的解释,纪明寒陷入了沉默。